01
我所偏爱的旅行,是一个人的旅行。
我一直有种强大的内驱力,想卸掉所有的面具和负重,斩断所有尘世的羁绊,在茫茫天地间,只留一个赤条条地自我,就像我初来尘世那样。我一路走,一路跟她说着话。
我确信,非得一个人的旅行,才能如此。
就像《一个人的朝圣》中的哈罗德那样。哈罗德一个人走在远离城市的公路上,看着天上的云和路旁的树,感受着双脚踏在大地上的坚实,像电影回放一样,清算自己的人生,把那些深埋多年不忍直视的旧疮,重新挖出来,挤净脓液,直到新鲜而富有活力的血液重新注入其中。
由此哈罗德像变了一个人,尽管清瘦潦草,但自信而平静。
这是一种修行。我也想像他那样。
哈罗德65岁,已刚从工作岗位退休,唯一的儿子已自杀离世,妻子已与自己分居多年。他已无所牵挂,是时候到路上去清算自己了。
我,35岁,两个孩子还需要我,这个小家还需要我,这些于我,不是可奋力挣断的区区绳索,是坚不可摧且让我迷醉的宝贝金箍。
我还走不了。
02
2012年的八月,孩子回老家过暑假了,我和武先生之间突然多出来的空白,却被争吵填满了,我一气之下,决定了一个人出去散心。
我的旅行目的地是西安,我一个人订机票和旅店,一个人安排所有的行程,一个人品尝特色美食,我还遇到了可爱帅气的大学男生,享受与陌生人海阔天空的闲聊。总之,这次一个人的旅行,我收获了所期待的那种轻松快乐。
可是在蓦然回首的某个瞬间,孤独感若即若离地缠绕着我。
当我仰望梦幻天幕的时候,当我为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而惊叹的时候,当我在老字号吃肉夹馍、羊肉泡馍、麻将米皮、岐山臊子面的时候,当我在宽阔的明城墙上信步的时候,当我眺望大雁塔夕落的时候,当我沉醉在回民街烟火人间的时候,当我想跟美景合影的时候,当我在机场欣赏人来人往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武先生能在该多好啊!
我一个人有能力规划和照顾整个行程,但却无力驱散不期而至的孤独。再奇美的风景、再特色的美食、再绚丽的远方、再无碍的自由,都抵不过一个相伴的人,都抵不过有人分享的满足。
03
都说,在结婚之前,一定要与恋人出去旅行一次,能让人看清很多东西。
想起《围城》中赵辛楣说的一段话:“像咱们这种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艰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做朋友。”
就这一点上来说,武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会吃,会玩,会照顾人,解决问题的能力很强。不仅是旅行,在两人生活某些细微的地方,武先生也很体贴。他可能浑然不觉,但我始终感动于心。
04
距离一个人去西安旅行,又五年过去了。
这五年里,老大上了小学,老二才一岁多,武先生自己创业,常常忙得回家很晚。生活的庞杂繁琐,把我和武先生之间的感情空地占满了,这庞杂繁琐又被疲累的心情搅动,不断燃起阵阵狼烟。武先生就是这场战役中的敌人。
是呢,我都忘了,武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2017年还剩不下几天了,老大放了寒假,武先生决定带我们旅游,目的地选在了哈尔滨。
十年前,也就是2007年末,我和武先生去过哈尔滨。那是我们的蜜月之旅,只是灌满了穷游味儿的蜜月之旅。当然那时并不觉的,由于爱情的效用,我们收获了满满的快乐。
三口之家的这次出行,因为武先生事务缠身,我们差点没赶上火车。依着我现在的脾性,我要像个愤怒的祥林嫂那样发作一通,可调动我残存的理智和意志之后,我忍住了。
在整整四天的行程中,我们随性游玩,吃得好,睡得好,并不让自己太累,慢慢地,我和武先生的心情,就像被水泡发了的银耳,由原来的干硬紧缩,变得舒展轻盈。
凡世俗物都被抛在脑后,武先生终于有时间陪伴儿子。在索非亚大教堂,武先生跟儿子一起做着奇怪的姿势合影;在中央大街,顾不得冷,每人举着一支马迭尔冰棍;在冰雪大世界,儿子坐在轮胎样的雪圈里,武先生拖着雪圈到处走;在大秃顶子山,武先生鼓励儿子跟海冬青一起拍照,跟儿子一起滚雪球;在雪乡,我们一起打雪仗,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看二人转;在亚布力滑雪场,我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武先生与儿子滑起雪来却像如鱼得水。
看着武先生和儿子一起嬉戏玩耍,我的心情真是好极了,我想那就是幸福的滋味吧,这滋味儿也成了我对旅行意义的诠释。我忘了在另一个世界,武先生曾是我的敌人,此世此时,武先生又成了与我执子之手的亲密爱人。
柴米油盐的日常,有毒,过得久了,我们就会中毒,饱和得快要吸收不了任何毒素,而旅行就是一剂解药,服下它,我们身上的毒素得以被稀释和减少,这样我们又有吸毒能力了,如此循环往复,直至人生终了。
05
我要的旅行,只有两种:一种是像哈罗德那样,在路上清算自己的人生;一种是与家人一起,去看看这广阔的世界。
人在旅途。人生岂不是就是从生到死的一次旅行,只是这次旅行只售单程票。
生而孤独,一生路远,困苦失意都未可知,能与好人结伴,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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