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和霖见面的场景。
是在高中，新班刚开学，大家都还不太熟悉。老师随机抽人上去表演，顺带自我介绍，她就是其中之一。
坐在前排的霖，微笑的望着她，眼睛扑闪扑闪。
偏内向的她，脸红心跳，分不清自己是在紧张，还是在激动。
最后她发现自己只注意到有那样一双眼睛在注视她，好像也没怎么害怕。
琳一向对男生态度冷淡，也不喜欢他们一直看着她，会感觉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唯独对霖的眼神，她好像并不排斥，甚至觉得似曾相识。每每见到他的微笑，无论是不是对她，都觉得十分扎眼。
她想霖大概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罢，所以总能见到他主动去搭话。
那是一年之后了，他们成了前后桌。
“我也叫霖，是一样的名字呢。”他笑得灿烂。
“嗯，读起来确实是一样。”她习惯性的笑着，却第一次注意到他眼角狭长的鱼尾纹。心想那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才有的东西。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琳又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比朋友要多出什么，大概是因为眼睛。
所以她那天望着它说：“我喜欢你的眼睛。”却第一次见到它变得黯淡。是说错什么了么？
那之后，他总为她拍眼照。
可琳看到照片，却迟疑了。里面没有能吸引她的东西呀！那么，那是什么呢？
高中生活一晃而过。毕业聚餐那晚，他灌下一瓶啤酒，轻飘飘又去拿第二瓶。
她恍惚感觉，酒精将他眼中的光冲走了，只剩下沉沉的忧伤……
心中一阵绞痛，她下意识的去抢他的酒瓶，却使不上劲。
她没有喝酒，回去心里空落落的，愣了一夜，有些痛吧，可能。
多年后的一天，那时他们已在两个不同的城市，他问她，如果我爱你，你会愿意吗？
她说，如果非要选择和谁相伴一生的话，我想我会选你。可是，只是如果啊。
“你……”他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你有爱过我吗？”
“爱？”她又迟疑了好久，“我喜欢你爱我的感觉，喜欢你眼中的那束光，却从来没有底气确定自己能不能正确的去爱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谁，别等我了，去爱别人吧。”
“是啊，你一直那么平静，有了情感，就会有情绪的啊。”他笑了，是苦笑，“一直，你都没有爱过我，即使说喜欢，也只是对这双眼睛？”
“即使是那天生气，也是因为这双眼睛吧？”他不甘，“你就是那样紧紧的跟着它，一副害怕失去似的无助模样。”
“霖……”她说，“对不起！”
“我来找你！”
于是他真就跨越五个城市，去找她了。
“快出来，我在你楼下。”她想，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啊，一直以来。
她一出门，就看见瑟瑟发抖的他，在冲她笑。
“快点儿，外面冷。”
她给他煮了饺子，想着反正还没吃饭，也顺便帮他暖暖胃。
“你包的？”他大口大口的吃着，还不忘说话。
“嗯，皮儿是现成的。”
吃完后他们一起泡起了脚，她向来有泡脚的习惯。
“说吧，跑来干嘛？”
“对不起，我在路上想了很多，我不该那么小肚鸡肠，连自己眼睛的醋都吃。”
“嗯，就这个？”她又露出习惯性的笑，看见他也在傻笑，“倒也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倒很符合你的作风。”
“其实我，嗯我~”他的脸突然通红，她倒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局促的表情，觉得挺有意思，“我想你了，”他见到她玩味的眼神，不知该往哪里看，多年未见，是生疏了吗，“是真的很想。”
“嗯，我也是。”她倒是丝毫未变，还是一副冷清模样，“我一直挂念你，过得好吗？这么些年来。”
“嗯，很好，除了太想你，其他都好。”
“那就别那么想我啊，这么大的人了，连怎么高兴怎么过都不会吗？”她微微皱眉，“真是，还是那么笨。”
“你才笨呢，”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微微嘟嘴，“那么想你，当然只有见到你才会高兴了。”
“哦。”她说，“我的错。”
“困了~”她打个哈欠，“洗洗睡吧。”
“我睡哪儿啊？”
“沙发咯，”她想当然，“你自然不能进我的闺房。”
“嗯。”
“放心，暖气很足的，”他很少见到她这样带着点奸诈意味的坏笑，“不会冷。”
“嗯。”
“好好睡哈，我明天还有工作，得早起，就不陪你了哈。”她一边收拾，还不忘与他搭话，“我把钥匙留一把给你，你随意，若是觉得不想一个人出去，就等我回来再带你去逛逛。”
“嗯。”好乖。
“怎么了？”她有些不习惯，“明明，一般来说，你才是话多的那一个。”她笑笑，释然，“打击到你了吗？没关系，好好睡一觉啊，就啥都好了。”
“晚安！”她轻轻拍了下他的头，就溜进了房间。
“哼，谁要你陪，笨蛋！”他小声的嘀咕着，却不舍的望着她溜走的方向，“大老远来见你，都不知道感激涕零的给个抱抱~”再怎么嘀咕，他还是乖乖的洗干净缩进了被窝。
但是，她没关房门呢，所以他偷偷的溜进去了，看到她即使是熟睡，也还浅笑。
这家伙一直都爱笑呢，就是这样的浅笑，却能在他心头荡起层层涟漪，痒痒的，让他也忍不住跟着去笑。
“晚安，笨蛋。”
次日，她很早就起了，给他留下早饭就出门了。
他确实是累了，毕竟昨晚偷看了她那样久，日头很高了才醒。
“记得吃早饭，在保温盒里。”
她熬了粥，真好。就在这儿等她回来吧，他想。
简单明亮，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最多的东西可能就是书了，各种各样的书，真不像个女孩子的家。不过，还真是她的风格，简单又舒服。
“没出去吗？”她回来了。
“嗯。”
“想怎么玩儿，我陪。”她笑得亲切。
“看电影。”他不假思索。
“这么大老远来，不先看看风土人情？”她有些奇怪。
“我一直想和你看个电影，可一直，一直没什么时间，今天就先看电影吧。”他怎么，又脸红了？真是奇怪。
“那你想看什么？”她拿出手机翻找，“天也快黑了，要不吃了晚饭去看场鬼片吧。”
他像是有些迟疑，“怎么了？你怕啊~”
他回过神来，“没有，我是在想，你会不会怕。”
她笑笑 ，“怕什么，又不是一个人。”
“那好吧。”
晚饭时，她特地拿出藏了许久的桂花酿。
“都说喝酒壮胆，若是怕，就喝上两口，不过别喝多了，我可不会抬你回来。”
“有用吗？”他半信半疑。
“怎么没用，”她一边嚼着饭菜，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光辉伟业，“我以前可凭着它独自看了许多恐怖片呢，据说还是什么排名前十的那种。”
她一抬头，才发现他好像很惊讶的望着她。
“没事儿啊霖，咱不怕。”她安慰道，“快吃饭吧。”她笑笑，往他碗里夹了块肉。
“嗯。”他埋头吃起来，再不吭声。
这孩子，真是……
他没有喝酒，可她还是替他带了一小瓶，按他的酒量算来，应该不至于醉倒。
转眼电影就开始了。
琳若无其事的看着，霖却不时的抓住她的手腕，将头埋下，颤颤的说，“琳，我怕~”
“现在知道怕了？”她掏出酒瓶递给他，“咯，喝吧。”
“不 ，”他抬眼看看，又慌忙低头，“才不要，我怕发酒疯。”
她笑，“你可想好了，这电影可是有两小时啊，若是不行，还是快快退场吧。”
他迟疑了会儿，可怜巴巴的接住，“那，我喝，等会我若发酒疯，你可别怨我。”
“只要能跟着回家就成，你自己看着办。”
“别喝太猛，吃两口爆米花吧。”
“嗯。”
喝去半瓶，他眼神开始迷离了，竟大口喝起来。
琳心头一阵绞痛，于是猛的抢过酒瓶，将剩下的一口干了。
“叫你别喝太猛，怎么，还怕吗？”
“琳~”他将她整个抱住，“我怕~”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她在他眼里见到的，不是怕，而是痴恋，如压抑许久的欲望一般的痴恋。
混蛋，她想，我叫他壮的，可不是色胆！
不过还好他也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时而埋头小栖，时而抬头望她。
她就当身上挂了个布袋，继续看着电影。
他不时傻笑，“琳~”
“嗯。”她也每次都回。
每次这样，他都如吃了颗定心丸般，安静一会儿。
――
退场。
琳有些迷，即使是这样的恐怖，也无法让她有所感觉了吗？
还是只是那酒起作用了呀？
作为天生的情感障碍者，其实她挺怕有那么一天失去所以感知。
毕竟如今，就连恐惧也显得那么淡薄，细微得几乎快要察觉不到。
或许也只有他，忽的想起，现在趴在她肩上的他，能在她心底掀起一阵涟漪了。
“喂，快起来，”她轻轻推开他，“该回家了。”
“嗯。”他揉揉眼，有些迷糊，不过还是有些晃悠的跟上了她。
“你可跟紧了，走丢了我可不管。”她见他紧紧抓住她一处衣角，真的不去多管。
“这次才不会~”他自顾自傻笑着，“才不会再跟丢。”
他们还真就这样顺利的到了家。
“好了，到家。”她笑。
他也望着她傻笑。
不过，她发现他一直紧跟在她身后，一刻也不离开，看着她傻笑，其他什么也不做。
这孩子，是醉了，还是吓着了？
若是醉，那酒量也太差了吧。
她打开电视，引他坐下。
“怎么了？”她淡淡的问。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臂，“我说过，这次不会再跟丢吧~”她见到，他眼里沉沉的忧伤，那，是什么？是真正左右她的东西吗？
“再？”
“是啊，再，呵呵~”他轻轻的，又靠上她，“以前也跟过的。”
“你还说酒真能壮胆，明明是你自己本就不怕。”连语调，也变得忧伤了呢，“那天我喝酒，就是想着向你告白的，结果还不是不敢？多丢人啊~”
“我本想着多喝点再找你的，结果你转眼就溜得没了踪影，看都没多看我一眼。”他竟轻轻哽咽起来，“原是告了白也不会有结果的。”
“放开我，”他放开了，见她起身要走，又要跟上去，“站住，我去洗手间。”他又坐下，软塌塌的靠着沙发，也不再抽泣。
他，到底，她想，有多爱我？
虽不明白，不过他爱的即是我，我就该亲自处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她轻轻的坐在他身旁，或许她不排斥他的原因就是他偏安静，不闹腾，即使是这个时候。
“一见钟情。”他笑得甜蜜，眼里，却还是忧伤。
“为什么？”
“你不爱我，又是为什么？”竟像是已经醒了。
“我，是冷血动物。”
“才没有，你明明有温度，这么温暖。”他又抓起她的手来把玩。
“五年，你能忘了我吗，或者变成真正的朋友，简单的。”十几年，一份情感不变淡，可能就不会变淡了吧。
“不要，我就要爱你，爱死你。”
好吧，还是待他清醒再与他谈吧。
其实明明，他爱与不爱我，于我而言，是没多大干系的。
不过，求而不得，很难受吧。
“我去洗澡，你乖乖在这儿看电视。”
“我也要洗，”他突然很兴奋，“和琳一起洗。”
“洗什么洗，别以为你喝了酒就能忘了自己是谁。乖乖排队！”
她飞快的关了门，还真怕他非要冲进来一起洗。
等等，她这是在，怕？
怕什么呢，他若敢，打一顿就好。
他还真就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是真在看还是只是在发呆。
“醒着吗？到你了。”
“嗯。”他又笑，天真如孩童。
“小心点哈。”万一他还没醒呢？洗洗应该就醒了。
哎呦我去，他怎么啥都没带就直接去了？
她为他找好睡衣，心头苦涩，却还是蛮有耐心的去问他，“还记得澡怎么洗吗？”
“记得。”他答得一脸呆滞。
“洗完乖乖去睡觉哈，记得关灯。”她咋觉得自己现在这么像个几岁孩子的妈咪呀。
“好。”不过再怎样，总不可能看着他洗吧。
“晚安。”
“晚安。”
她立马回了房间，一骨碌躺上床，真累啊。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半梦时，竟觉得有什么将她搂住。
惊醒，是他，“你干嘛，怎么跑这儿来了？忘了？这是我房间。”
“你，你没关灯。”
“哦，”是哦，是来帮忙关灯吗，“那谢了。”
“没事。”
等等，关个灯，再怎么也不至于关到床上来啊。
而且，即使一片黑，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神现在有多闪。
“我能亲你吗？”他在靠近。
“不能，”她一反手将他推开。“快去睡你的觉。”
“不，不要，我要抱着你睡。”他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怎么也不愿撒手。
她知道，她是怎么也拗不过他的，一个醉鬼，要和他拗，今天就别想睡了。
“那快把眼睛闭上，睡觉！”
“嗯，好。”他乖乖闭上了眼，却还是怎么也不撒手。
……
夜半，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笨蛋，不借酒装疯，你能让我抱么？”
虽不敢多动，他的心，还是狂跳不止，痴痴的望着她的睡颜，久久不愿睡去，到最后连自己都没办法确定，自己是醉着，梦着，还是醒着。
这晚，她在梦里，极少有的，感觉到了温暖。不知道，这样的温暖，会不会令她有那么一点点上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