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病
病,真的来的自然,去的无踪,但能去哪呢。
我今年27岁,暂居广州,这里很包容,也很和颐。当然这些是说给奋斗成功的人,也是说我吧。我看着两本笔记本,一本磨得破旧,一本看起来崭新,两本五年计划。今年是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的时间,这五年给我的是新的自己,是一张五十万银行卡。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成功,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得了病。
这好像是整个人的运气,达到了最糟,人生或许就这样破灭了。
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无法根治的那种,我也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医生说的。
清晰地记得当天的对话。
“你需要有心理准备。”
“我准备好了,不就是发烧比较严重么。”
“不是,你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怎么可能?医生,我身体状况一直不错的。”
“你是突发。”
“突发是什么意思?”
“你也是朋友的朋友,我就和你说实话。很多现象是现有医学是无法解释的,至少我不懂。但你知道整个中国都每个医生都算,论学术排名,我肯定在前三里。”
我有些发懵,那个医生沉默了一会。
“你这种情况可能是首例。”
“医生,那我就是没救了么?”我知道面前的这位专家就是全中国能找到的顶尖医生了。
“你可以去美国试试看,但要考虑好医疗成本。”
医生按照我病发的状况,预算我还会活三年。我翻看了前一阵子新写的五年计划书,拿起笔将五划掉,改成了一。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家后山上的那个小道观。每天陪老道长练功,道长说的一句话:“孩子,你骨骼惊奇,天下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我当时还为此开心了许久。
而我稍微长大后,在网上查到那位道长是青云观观主,退休了在我家后面的小山上。而我知晓后,老道人已经仙逝了好多年。
原来惊奇在这个病上。
有种想把租的这个屋子烧掉的冲动。
但既定的事实是不可能改变的,怎么样做,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望向二十楼的窗外,有种跳下去的冲动,但跳下去现在就死了。
广州的夜灯火通明,我想城市的夜都如此明亮寂静吧,浮乱的只是人心。我发现我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余生被定义压缩成三年。
想着想着,我又有些暗自庆幸,还好不是癌症晚期,这年头得什么病不都是正常么。我安慰自己,也只能安慰自己。五年的经历告诉我要理智。我拿起笔,把新的五年计划的内容划掉,一点一点开始写,不知何时写完。能确定已经过了凌晨,因为对面高楼的霓虹灯已经灭了。每天一点会准时灭,天黑会自动亮的那个霓虹灯。
我拿起那本破旧的五年计划,一点一点翻看。五年真的和电影一样快,这就是回忆吧,一个念头就可以是往生。
如果把这过去的27年当做前世,那往后三年就是来生了。我决定了,这三年去寻找报答前世的缘。
“幸好,幸好,还有三年。”我低头自语。
我不断的迫切自己回忆过往的记忆,回忆,欢喜,愁怨。但却有越来越多的事变得模糊,能记起那是曾经说过绝不会忘掉的事情,这些事情从我身上脑力不断抽离,我不断反抗,他却毫不在意,就那样慢慢吞噬着我,这让我感觉能在耳边听到一些声音。我不知这是不是窗外偶尔的汽鸣声,我只知道这让我难以入睡,让我害怕黑夜,怕很快就融到这个夜里,再也没有人能看到我。
我不知道我是几点躺到了床上。可能是不想看着时间,我摘掉了手表,也不喜欢看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辞掉了工作,停租了房子,带了几套喜欢的衣服,其他的东西都交给了公司内的一个好友,叫他随意处理,只是嘱咐了那三百多本书要捐出去。
第一站,去海边。靠山港。
为什么去那里呢。可能是第一次看海的地方吧。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寻找前生的缘,肯定要到那里一次。
至于这病,家里还不知道,一年后再说。一年之后,都要在家。
时值七月,查出这病也是天赐良机,天气刚好要开始接近体温,这让我感到很温暖,即使会出些汗。我还是喜欢上了这曾经痛恨不觉的天气。
靠山港的天气还不算很热,刚刚好。有轻微的海风拂过面前,太阳光晃在水面上,蔓延到沙滩上,把我层层的包围住。
来游玩的人还是很多,各个年龄段的人,我格外注意那些看起来20左右岁的人,我看着他们就想起当初的自己。满怀第一次看海的兴奋期待,20年从未见过,却一直向往的东西。
但我那次正赶十一,除了踩在沙滩上,被海浪冲了几次,也没有看到海的宽广。入目在内全都是人,性格使然,我也没和游客们挤,我只是站在一块石头旁,踮起脚,远远眺望,那时我想我会成功的。
此时的我,也站在那块石头旁,踮起了脚,望向大海。
想起了一段诗。
可遇不可求的事
后海有树的院子
夏代有工的玉
此时此刻的云
二十来岁的你
我也是二十来岁。
我正沉浸在幻想的欢喜中。
“哥,你这块大石头能不能让给我们”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出现在我跟前,这打断了我的欢喜。
“我站在这,耽误你们做什么了。”
“不是,哥,我们要在这打会牌,沙滩上不行。”
“我要是不让呢。”我刚说完,视线内多了几个人,穿着气质上看,大学生。
这些人每人手上都握紧自己的手机,从手指上的褶皱就能看出。我突然想到,此时手机要都变成了刀,那肯定就是上天对我太不友好了。
“让给你们吧,正好,我也要去吃饭了。”我不想与任何人再有什么争执。来看海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宽广些,毕竟不是三天后就死了。
我知道他们要知道我的情况,肯定不能来要我这一平方米的地方。
可是,很多事是不用和每个人说的,有些事是不能和任何人说的,就像知晓我得了这个病的事,就我和那个医生知道,再有的就是那不懂感情的电子数据了。
我做了对那个大学生说的事情,走向了海边的另一边,一家菜馆。
我知道要活三年,就要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不许熬夜。
我坐在菜馆里,从包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日记本。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温暖。海很宽广,还是看不到尽头。人比第一次来这里的要少很多。有很多人喜欢上那块石头的地,他们握紧手机,就像攥着自己的生命,十分不舍。”
吃完饭,回到了旅馆,打算睡上一会。
睡醒之后做什么,去哪里呢?睡醒之后再说,不想计划很多了。
我小心翼翼照顾着这身皮囊,生怕三年变得更短。
二 迷幻世界
我做了个梦,梦里不断追着一个人,不能说是追着一个人。
我一直在跑着,追着什么东西。我看不清那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着她。我就那样跑着,不知疲倦,直到梦境逐渐模糊。
醒来太阳已经趴在当空,她一直趴在那里,任这方圆好远的东西围绕着她转。她应该是喜欢这样,才不断燃烧自己,能烧多少年呢?肯定要比我多很多很多。
可能她不喜欢这样,但没有办法的事情,她被安排到了这里。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动不能动,让周围一切绕着她转,就是让她不动,让她燃烧。并弄出个蔚蓝色球球,衍生出有思想的人类,让这一切不停的注视着她。
让她即使在那里烧着自己,一动不动,也不会显得多么痛苦,也不会显得多么孤独。
你看,那么多东西在看着你呢。
从窗外看去,路边的树,沐浴着阳光,随风沙沙作响。绿色的叶子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是生命本质,又像是在炫耀。我知道我的心态已经变了。
我发现绿色叶子群众中发现的一片发黄的叶子,他摇摇欲坠,却稳稳的挂在枝头,他是生病了,但他不愿离开。
这本不该是他离开的季节,才初夏。
屋子里挂着的时钟让我知晓现在已经上午九点。应该是身体的放松让自己睡了这么久,这是从大学毕业之后的工作中从未有的,放松。虽然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我想到让我活的更久一点的方式了。
我出了门,出去吃早餐,然后找一条人少的林荫路走一走。
我喜欢人少,从小就是,人少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会集中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四处观望,有没有窥探我。不知为何,总会感觉有人在看着我,那个人好像生怕我犯错,拿着很长的尺子,每当我想走向树林边的小路,那把尺子总会横叉一杠。
他们说的都是对的,这是他们说的。我从未如此认为,但也从未当面反驳。
而现在,我不会想那么多了。我要享受这世界所有的好,也要试着接受这世界所有的坏。
我努力地维护自己,让自己放松,让自己坦然。每每想到这,我就想到死这个字眼,我是真的害怕了。
这个时间段的早餐店人特别少,稀稀落落,恰巧所有顾客都是独自一个来的。每个人都独占了一个四人桌,偶尔抬起头四处打量。
你怎么才吃饭?
你怎么自己来的?
你工作是什么?
你吃多少钱的早餐?
你早餐点了什么?
人们好像特别喜欢看别人,很多人说好的东西,即使你起初也有偏见,但过着过着,你也成了很多人的一个。你忘了你的偏见,忘了那是你独立思想的一部分。你很自然的融合到了群体中,群体也很自然的把你括了进去。
这些都是我想的,实际上,他们零零星星的几个人都没有注视我,全部盯在早餐旁的手机上。
我选了早餐店最中间的位置,以为中间我一大片桌子被空了出来,他们不是靠窗就是靠墙,有依靠的感觉会让人更舒心吧。
我其实是喜欢角落的,你可以拥有大片视野去看整个地方的东西,而别人却不会轻易发现你,即使发现了,你低下头左闪右躲,你就认为他们就看不到了。
正常我是特别不在意附近人都在干什么,但我现在特不正常。我没有了任何的工作和任务。于是,我开始四处观察。
靠窗第一位,早餐已经吃了一半,看样子会剩一部分。每吃两口,就会划开手机,似乎是在看时间。座子旁边一个手拿皮包,皮鞋,休闲裤,衬衣。应该是附近写字间约好的十点半有事要谈,而且还没有准备好去谈。
正要看靠窗第二位。我早餐恰好来了,认真吃饭。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觉会觉得饿,开始很能吃,是身体自己知道病了?无法抵御,向外界寻求营养么?
我无法理解。就像不理解为何我会得病,而且是首例,不治之症。不治之症,就是不用治了。
我吃完早餐时已经快接近中午了,一大批刚从床上爬起的人来吃午餐了,这时应该更像早晨,除了太阳挂在天空的正中间。我看了一眼,进店时吃早餐那几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吃完了肯定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我找了一条辅路,阳光透过枝叶,像极了小时上学要走的那段小路,背着装满书的小书包,每天都嚷嚷着要长大,现在想想真想一拳给他打进路边的小水沟里。长什么大,小点多好。
走着走着,我觉得我应该买点小物件傍身,再去找些老友可以送给他们,我开始寻找附近的小市场,想买些扇贝,再用刻刀画笔,弄上颜色,让它们成为我的,再送给别人。
三 第一封信(希望)
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市场,找到了一片卖贝壳的地盘。中午时分,摆出贝壳做生意的不是很多,人们都开始喜欢出现在太阳降落的时分,然后在太阳挂起时躲进房屋内,用着网络,车辆行走沟通。我以前也是这样的,以后还是这样的,但我不一样,不是我生病了,就是不一样。
我买了些贝壳,商家说这都是沙滩上捡的,但我知道在这里,沙滩上的贝壳从人海与大海相触时就没了。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只是想要些贝壳,不在乎这些从哪里来。
买完贝壳便想要离开这里,回到那条光影斑驳的林荫道再呆一会。了一个小女孩,她手里牵着一条小狗,与这里的商铺格格不入。
我好奇在这没几人的小市场里,怎么会有个小女孩独自在这。
我上前问:“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卖小白,她非常听话。大哥哥你要买么?”
“为什么要卖她啊?”
“我妈妈病了,要做手术。我妈妈说不做手术了,我陪着她病就好了。但我知道,妈妈手术才会好。”小女孩说的十分平淡,双眼透着明亮,好像这一切她都懂得似的。
“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说完她低下了头。
“你要卖小白多少钱?”我看着脚下这只白色的小土狗,眼神和小女孩一样,反射着不知名的光。
“小白很贵的,她是我的小伙伴。卖——卖两万元钱。”
“你在这卖多久了?”
“两周了。”
“有人来问你么?”
“一开始挺多人,后来就少了。他们都说这很贵,不会买的。”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在这里,万一有人来买小白,妈妈的病就好了。”
“你觉得哥哥会买么?”
“哥哥,你要照顾好小白。”
“哥哥照顾不了她。”
“哥哥,你怎么了?是病了吗?”
“哥哥不是得病了,是累了。”
“哥哥,那你还要买小白吗?”
“你下午来带着小白在这里等我。”
我决定要帮这个小女孩,我想把小白买了然后炖了,想想不喜欢吃狗肉,买来再送给那个小女孩。但要小女孩给我做一件事。
我将这两天日记本上的东西又抄了一遍,这些将装在信里,要给那个小女孩。给她,高速她让她长大了,将这些传出去。不知道小女孩的妈妈会不会好,不知道小女孩会不会做到,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谁看到,不知道这些被看见是隔了多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奇迹。
不知道的太多了,但我却没有理由也没资格也没必要去追究这些了。
我会问小女孩一个问题,问她是否想快快长大。她一定会说想快些长大,那肯定会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对着自己说,快快长大,快快长大。我肯定会笑,时间刚好夕阳,橘黄色的光打在嘴角,一定如当年一样。
最后这些送给你:
希望看到这些的你,无论年龄,无论心情,无论贫富,无论奋斗或是懒散,照顾好自己。
如果我还活着,那我一定会找到你,送你一朵花。
我要照顾好现在的自己,以后好送你花。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能接到我送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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