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光需要从车轮轧着的地里迸发出来,毕剥燃烧在夜空。
——博纳富瓦《深沉的光》
(一)纽带
“要是永远有这般自由就好了。”我暗下思忖着。可惜闲适和现实总也画不了等号,这一点自恃再也没有谁比我了解得更透彻的了。如果没有一个月前出版商那场看似突如其来的灾难,我一定可以骄傲地满足于我的生活。而现在,我却踱步在一条小路上。一条右边是河,左边是田野的乡间小路上。
我是一个礼拜前决心要来乡下散心的。无论妻子如何挽留,我都决心在这里了。少年时总爱编织自由的梦,而今,那难得的一份清闲却也是领得这般不情不愿。这不得不是一种讽刺。也许是一种对这一路走来不够诚恳的自己的讽刺。总是这样甘于麻木,如同嚼烂了的口香糖,明知无趣无味,却还像偏执狂一般机械地嚼下去,还总是僵硬地抽动着面部的肌肉,勉强挤出一点微笑来告诉自己“至少这样活着还算充实”。呵,充实。人们啊,总要为自己产生恐慌的行为找一点借口。人活着也不过总是在不断吸收他人借口的基础上替自己杜撰更好的借口罢了。然而,大自然总是诚恳的。它包容你,但却静默以对,并不试图用狭隘自私的目光来审度你借口中的种种破绽种种漏洞,也不无聊地挖掘你言语背后拙劣的潜台词。是的,它总是很诚恳。然而这个认知却猛然让我羞愧万分,尽然是身临大自然中,却同时背负着现实的丑陋不肯放下的心灵,让我有一股沉重的负罪感。这感觉甚至让我对于依赖自然来净化自身的决定的正确性产生了怀疑。一种莫名的烦躁从脚底升起来,似乎还夹杂着小餐馆厨房里油腻的烟味。那充满世俗气息的燥热迅速冲击了我的感官。眉头皱了起来,身体僵硬得像只木偶。我被迫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在这一面是水一面是土的小路上停了下来。这场景让我分外尴尬,眼睛本能地乱转着,无措地寻求不知在何处藏匿的安全感。
突然,这双晶球停留在不远处的一座电线塔上。不,确切地说,是停留在一座电线塔的下方。
那的确是一座高大的电线塔。黑中带黑的钢筋条像硬汉一般耸立着,冷酷却又坚强。但这样的电线塔在乡间却很常见,几乎每隔几百米就有一根高耸入云地站着,似乎很早就在那里了一样。不知怎的,我陡然感到厌恶。也许是它明明平凡却依然挺立的别扭形态刺激了我埋藏已久的自我厌恶和恐慌。胃里一阵恶心。
电线塔的下方,那似乎站着一个人。一个我只能依稀勾勒出轮廓的人。他的形状很不清晰。但他却那样站在那里。令我自己感到惊讶的是,我居然没有感到奇怪,反而产生了一种他很早以前就站立在那里的理所当然感。
我突然觉得他是那么令人熟悉。一个许久不曾在回忆里浮现过的身影缓缓地在脑海里荡漾开来。村田雅治是一个老朋友了。不,也许根本也称不上是朋友。只是有一段短暂的交集罢了。认识村田是在一个下雪天。当一个浑身淤青,头发蓬乱的年轻人在一个雪夜敲开我家的门时,我和妻子都不会想到这个年轻人的过去或未来会与我们发生怎样的联系。他走进屋子里的时候,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一条做旧了的牛仔裤,上面似还有些不知是装饰还是被什么撕裂了的口子。但他的皮肤很好很白,看上去并没有因为精神状态的低颓而放弃保持干净,应该是个优雅的年轻人。我将他扶到沙发上,注意到他因严寒而微微发颤的身体,我让妻子去给他倒一杯热咖啡来。我同他并排坐着,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他的境遇似是很不好,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充满梦想与闯荡的活力在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妻子很快端来了咖啡。他缓缓喝下,却没有道谢。忽然,他猛地站起来,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指着我和妻子。
“给我一辆车和X万块钱,快。”他用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快速地说着,试图增强威慑力,可是却仍然听起来力不从心,甚至有些犹豫。
我先是一惊,但作为一个致力于理论研究的作家,我的理智强迫我迅速冷静下来,因为,我们根本还不认得这个年轻人。
“先生,我们不认识你。你深夜造访,是想勒索抢劫吗。”身为记者的妻子先于我异常冷静地明知故问。
“废,废话少说。不要管我来干什么。现在快照我说的去做。”他像是因为过度地紧张而气喘困难。
“好好,我们会照办。那至少你得让我们知道你是谁吧。”我假意妥协安抚着他的情绪。
“对啊,你得把你的账户告诉我们,我们才能打钱到你卡里。我们身边是拿不出那么多现金的。”妻子倒是很一本正经,似乎那把锋利的匕首在她眼里根本如同无物。
“我只要现金。”他瞪大眼睛盯着妻子。
然而,妻子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钱都在银行。而且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存款。现在你就算杀了我们,我们也是没有的。”
“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研究光学的理论作家,只要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我的作品,我就没有经济来源。很遗憾先生,你选错了打劫的人家。”在紧要的关头,我竟然还有心思自嘲一下自己不得志的境遇。
“等等,你说你是一个很没名气的光学理论作家?”我的废话竟然引来了他的关注。
“你认为一个有一大堆手稿却始终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出版作品的作家能称得上有名吗?或许连作家都算不上吧。”我自嘲地耸了耸肩。
听完我的话,他的身体似乎软了一下,握匕首的手微微地松弛。
我赶紧上前将匕首夺下,正准备面对一场生死搏斗的时候。出乎意料地,他像是任我宰割一般并没有反抗。虽然我们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妻子和我都认为他似乎不是一个坏人,只是精神遭受了某种打击,行为有些古怪。为了不让他出去扰乱这一片宁静,我们大胆地决定暂时收留他。见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妻子开腔到:“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大的雪,为什么会来这儿?”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低着头。“既然你不肯说关于你自己,那么就先介绍一下我们吧。”我缓缓地说,“这是我妻子奈子,她是一个记……”
“我叫村田雅治,是一个正在被追杀的逃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开口打断了我。
(二)英雄记忆
“物质中存在的不均匀团块使进入物质的光偏离入射方向而向四面八方散开,这种现象称为光的散射,向四面八方散开的光,就是散射光。” 随手翻开最近阿介送来的一本理论书籍,看着上面的字就这么无意识地读了起来。我就是这样,在想起后悔的事情的时候总会不断重复并且加重脑中无意识说话的语段,就好比现在。所以熟悉我的人大概能够凭此判断这一刻的我脑中一定回想起了某一件事情。但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所谓“熟悉我的人”存在的。每一个试图走进我的人,不是命丧黄泉就是望而却步,所以从来便没有人能够真正窥探我的内心。当然了,若作为一个上帝论者,你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上帝奇妙的诅咒。但如果我告诉你,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故意的人为行动,你一定可以接受得更快。人们啊,说到底还是乐意去防备,乐意去轻易接受别人的邪恶。
不过阿介真是一个单纯而又诚恳的孩子。他是我在两年前在街头的垃圾堆边带回来的。那时候他正为了一只饿得发昏的流浪狗单枪匹马地与一队同样饿得发昏想要以狗为食的小混混对峙。尽管身上早已遍体鳞伤,但那孩子凌厉而倔强的眼神还是深深吸引了我。就好像太阳一样。那么像那么像一个人。我似在那一瞬间重新明白了那双眸子里蕴藏的无限价值,于是便上前将他救下,成为组织的一员。在后来的日子里,阿介的表现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那样的好刀只有用在了刀刃上才能体现其最大的价值。不出一年,我就将他收归为我心腹的手下。我总知道,最珍贵与最秘密的东西,往往藏在眼睛里。
“长谷先生。今天的早报我给您放在茶几上了。早点也在一块儿。”门口传来阿介那清亮充满年轻的声音,“哦,对了。老大让您快些看完我前些日子拿给你的那本书,叫您看完了去找他一趟。听口气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同您商量。”
看书?重要的事情?难不成这次的行动还和这本《光的散射的研究与应用》有关?我心下一阵疑惑。“长谷先生,长谷先生!您起床了吗?您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哦!是阿介啊。我刚起来不久,你说的我知道了。”我缓缓从卧室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里,阿介不好意思地站着,脸色还有些涨红,看来是一路跑来的。他一面显得有些局促,一面明媚地看着我。
我最喜欢的就是阿介的这份真诚,不会掩饰的人,总是拥有满腔的热血。就好像曾经的我。
然而现如今,我却好像已经坐在这组织老二的位置上很久很久了。
组织的老大换了一任又一任,只有我这二把手却总是如不动泰山一般地存在着。每每一任老大去世,总有一些人推荐我顶任,但都被我拒绝了。“老二当得快活,当老大多辛苦。”我总没志气地跟来鼓动我的人们说。也许在我的人生信条里有叫做“老二哲学” 的一条吧。我总是那么善于给自己和他人一个信服的理由。但人总有腻的时候,创立组织的第一任老大,松木在执行死前的最后一次任务前,就嘱咐过我:“我想必此次去是凶多吉少了,创立组织后也曾想过放下组织安祥地了却余生,但总有繁杂的事情令我放不下。但你不一样,长谷,到了合适的时候,就离开组织吧。把它交给信得过的人。我相信你识人的眼光。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错的。你一定要有一个和平的后半生,然后安逸地死去,去替我完成我未曾体验的人生。”
看着手里这本不算太厚的书,我想,这大概会是我最后一次参加组织的任务了。
(三)寻找答案
9月27日 星期六 晴朗
星期六的早晨总是让人心情舒畅。因为星期六的天空总会放晴。看着床上还在与周公约会的泽美,我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蓝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与泽美才结婚不到三个月,但我们却是从高中开始整整谈了九年的恋爱。大学毕业后总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推迟了结婚的事,而三个月前的我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一句“我们是不是该结婚了?”却意外地换来了一句“那好吧。我们下个礼拜就结婚。”所以,没有一个正式的求婚,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婚礼都没有,我们只是周六抽空去办了一张结婚证,就算是登记结婚了。我一直深觉愧对泽美,也觉得这样做略显草率,也总想找机会给她补办一回婚礼。不是总有个说法叫“每个女人一生都会渴望穿上只属于自己的婚纱”。但泽美却对此表示出不介意的态度,她的说法是“结婚只是一个形式,那么讲究干什么。重要的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了,那就够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并不是一个女人,至少她不是一个拥有正常女性思维的女人。
——《日记》
手里捧着新婚丈夫京川藏在书柜最上层里端的日记,我轻声叹了一口气。我与京川高中相识相爱。直到两个多月前我们结婚,他始终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的角色,处处保护我,替我着想。我该为这一生能够遇到他这样的爱我的人而感到幸运。而事实上,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或许是一个冷感的女人,之所以会爱上京川,是因为他善解人意,从不过多干涉我的世界。我爱他在与我相处的时候,同我保持的距离。所以那份他用心为我留出的属于我自己的小空间,让我一度觉得我是全宇宙最幸运的女人。可是,现在看来,他对于我对他的感情产生了担忧。不过,再怎么通达的男人也会产生困扰和疑惑吧,如果他爱的人总是不冷不热的话。所以,我并不怪他。因为,关于这件事,错的人根本就在我。
我是爱他的,我知道。在那件事之后,我就习惯于把心封锁起来,不愿过分相信一个人,也不愿与人保持长久而密切的联系。而京川是唯一一个能够让我不讨厌,并愿意持续相处的人。这很难得。所以虽然在他面前总表现得不痛不痒无足轻重,但确实是上了心的。
昨天,也就是9月28号,也就是他写下日记的一天后,他突然和我说要去S市出差,估计到十月中旬才回来。这是给双方思考反省的借口吗?还是让我体会一下没有他的日子?一向习惯无感的我却在此时强烈地感受到了他正在渐行渐远的心,而我也清醒地知道,将他推远的人恰恰正是我自己。
也许不能再这么封闭下去了,我不想失去他。缓缓合上他的日记本。
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艳阳。
这一次,我要去S市找他。
(一)纽带
当“逃犯”这两个字眼从他嘴巴里跳出来的时候,我与妻子着实都吓了一跳。正期待着他说出更具体的细节,他的嘴却好像粘了强力胶,再也不张开了。
一切归于沉默。
既然他是一个逃犯,而且还正在被追杀,那么一定不能让他在家里久留。我与妻子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报警。我将他安置在我写手稿的书房里,“今晚你就暂时睡在这里吧,这是我写作的房间,有点乱。”
我走出书房,将门轻轻地锁上。虽然我的文字不怎么招人待见,但我却还是顽固地要求在我书房的门上上了最最坚固牢靠的锁,平常我不在的时候,房门都是上锁的,以防有人进来盗取我的手稿。妻子曾不止一次地打趣我这一无聊的行为,并以“你这些稿纸啊,白送给人家小偷人家都不要”一类的话刺激我。不过反正我最终还是厚着脸皮装上了锁,而且看起来,我当时做出的这个决定,在今天的“关押逃犯”的行动上派上了大用场。
不过我洋洋得意的心理,在第二天一早打开书房门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扇被砸开的窗户,显然,他已经在昨晚我们沉睡之时,破窗逃走了。房间里还是一样的整洁,除了掉了一些玻璃碎片之外,什么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我的手稿们,也还是原原本本地叠放在书桌上。
那个叫村田雅治的青年,就如同流星一般,在那个下大雪的晚上从我们眼前划过,转瞬便消失了。
后来,我与妻子也对这件事进行过讨论。倒是发现了诸多奇怪的疑点。比如他在冬天里单薄的着装,比如他古怪的态度转变,再比如他明明是一个逃犯却除了一把匕首外没有携带任何其他武器等等。但即使讨论出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有出现过。
然而现在,十年过去,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也逐渐在我的脑海里淡去。
“啦啦啦啦啦啦……”一串手机铃声把我从对过去的遐思中拉回现实。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奈子。
“喂,是奈子吗?有什么事?”
“哦,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S市。”
“恩,就这样吧,再见。”
在这种烦躁的时候,出版商竟然又出了新的状况,突然说继续出版的事可能会有转机。
我加快了脚步。果然,我到底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文字的。
(二)英雄记忆
“嘿!小猫!别跑,把我的口哨还给我!”该死,可恶的猫。把我的口哨叼到哪里去了。今天我非要把你找出来不可。
追着那只猫跑了好一会儿,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手边的一颗树,停下来急急地喘气。本来我在小树林里捕捉小虫子回去做标本玩,结果突然从灌木丛里窜出一只野猫来,将我挂在裤子口袋的口哨叼走了。那是一只白猫,但是背上有一块很大的黄色圆斑,就好像虚弱的太阳一样。它全身脏兮兮的,像是一只流浪猫。但它却有一双凌厉的蓝色眼睛,似乎倔强又固执。我赶忙放下手边捉虫子的工具,起身去追那只猫。我的双亲在我小时候的一次车祸中身亡,从那以后,我便被远方的叔叔收养,过起寄人篱下的生活。叔叔阿姨对我都还算不错,但他们并不管我,也不太关心我,只是任我长大。而童年陪伴我的唯一伙伴就是这只小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口哨,直到现在上中学,我也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不曾离身。但现在,这只承载了我所有记忆的口哨却被一只丑陋的野猫叼走了。我顿时怒上心来,暗暗思忖着要是抓到了那猫该如何处置它。
休息完毕,我又顺着猫逃跑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一栋破旧的仓库房出现在我眼前。许久未曾修缮的外墙从顶上蔓延下来大片大片的爬山虎,有些地方连水泥块都剥落下来,露出棕色的墙体。红框的铁窗上锈迹斑斑,蒙着厚厚的灰尘,窗玻璃也残缺不全,形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原来这里还有这种地方啊,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我一边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向窗边挪去。我将手攀在外窗沿上,慢慢地在窗边探出半个脑袋,双眼向仓库里望去。仓库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废弃的材料,纸板、木块,还有玻璃碎片杂乱无序地随地散落在各个角落。破败和肮脏冲击着我的眼球。突然,从远处慢慢传近来一阵喧闹。我似乎听到许多东西被踩碎的声音。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我视野的右侧冲进仓库,迅速向我视野的左侧奔跑。几秒钟之后,又有两个黑色魁梧的身影从右边闯入。我听到其中一个声音喊道:“别跑。这里是死路,你逃不掉的。”闻声,修长的男子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那个两个黑衣男子说道:“你们大可以试试看,我到底逃不逃得掉。”接着我听到扣动手枪扳机的声音,其中一个黑衣男举起了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那名修长的男子。这时,我看见那修长男子似乎是棕色的头发,而他的右手边似乎握有一把匕首。“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不过,要是你愿意把那东西的下落告诉给我们听,倒是可以饶你不死的。”“哈哈哈哈哈。”那棕发男子突然笑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当然,你们也死都不可能找到它。”“好,看起来你是要嘴硬到底了。那我就如你所愿。”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了周围诡秘的空气。那是一只白猫,一只背上有难看黄斑的白猫。叮!一只口哨应声掉落在地上。白猫走过去重新叼起了口哨。
“哪里来的死野猫。”黑衣男似乎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惊吓,不过又随即镇定下来,“碍事!”说着便将枪口指向了那只猫。他要杀死那只叼着我口哨的猫,趴在窗边的我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
嗖嗖嗖!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匕首飞快地飞向持枪的黑衣男子,从他的大腿上深深地刺了进去。那男子痛苦地跪倒。砰!子弹打飞到地上。猫儿似乎受到惊吓,飞快地叼着口哨逃出仓库。
“你敢对老子下手!”砰!又一声枪响,那棕发的男子应声倒地。我刚放下去一些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差点惊叫出声。我这才意识到,我目睹了一次谋杀。
“他死了。”持枪的黑衣男对另一个黑衣男说。
“这就是单枪匹马同组织作对的下场。”黑衣男二号轻蔑地搭腔,“尸体怎么办?处理掉?”
“放火把这仓库烧了吧。这样既处理尸体,又掩人耳目。”黑衣男一号给出建议。
“好。”
他们要烧掉犯罪现场!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被卷入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阴谋里。我惊恐地夺路而逃。跑过好远,脚下突然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摔了一个大跟头。当我倒霉地拍掉身上的泥土,去看那东西时。我不可置信地发现,那竟然是我的口哨。
(三)寻找答案
“九点五十分”我看了看手表,和报社的预约好像是在十点十五分。现在从这里赶过去一定来不及了。凭借良好的记忆,我快速地从脑中描绘出了这附近一带的地图。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有一片树林,直接沿着林子的东南方向穿过去,再走几百米就可以到了。二十五分钟应该赶得上。对,就这么办。
于是,我踩着被无数人踏过的小径向林子深处走去。走着走着,便没有成形的路了。人们总是这样,走到大家都不敢往前进的地方,就不走了。这么想着,我嘲讽地笑了笑,所以这个世上的先驱者才伟大啊。我无比郑重地踏出了一步,就像在举行一个自我证明的仪式。走了一会儿,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被我的鼻腔灵敏地识别。我朝气味来的方向望去,竟看到了一股浓烟从不远处的树林里升起来。拜良好的职业习惯所赐,我立即拿出了背包里的相机,迈开大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渐渐近了,我惊愕地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仓库,一个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仓库。从外观看,那似乎是一个人迹罕至的被遗弃了的仓库。我立即在距离仓库合适的位置支起三脚架,架上相机,调整镜头,开启连续快拍的模式。后来我又试图进入仓库内部进行拍摄,怎奈火势太大。于是,我只能又拿着相机从仓库的不同角度对现场进行了连续的拍摄。
正当我收起相机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感到了一道犀利的光芒从我背后刺来。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在草丛里,那是一双令我永生难忘的蓝色眼睛,倔强又凛冽,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要把我的内心看穿。
那是一双属于一只猫的眼睛。
(一)纽带
回城的火车上,并没有多少人,我静静地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突然觉得现世的一切都是那么虚无缥缈。这一来一回,便恍若过了一世。烦躁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即使在这宁静的乡村铁路上,它也要冲破束缚涌上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未来就像这天天被车轮轧过的铁轨,渐渐地被打磨成了固定的形状,不再有生命和活力。
我本不该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却开始为我的明天而感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一个无名的理论作家。不久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愿意出版我作品的出版商,才刚出版发行了不到百册,我便被告知由于出版社的内部运作问题,我的作品将被停止出版。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整个人近乎崩溃了。
而当我几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也许能有转机”的电话却又将我从无底深渊拉了回来。
命运似乎有点太喜欢和我开玩笑。
(二)英雄记忆
“长谷先生好!”
我在一阵整齐肃穆的问候声中踏入现任老大冈田的会客室。
“来了,坐。”冈田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谨慎的风格。
我依言在沙发上坐下,却没有开腔。
“想必阿介已经同你说过大概的事情了吧。”
“恩,不过请务必详细地与我说明一遍。”
“普通的任务,本来是不需要你亲自出马去做的。只是,这次的行动有些棘手,需要的保密性也更高。我不放心交给下面的人去。所以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虽然我早料到此次请我出来做,事情肯定不简单,但冈田的这一番话还是让我不免疑惑。
“其实,在你入帮之前,道上的各线组织一直在找一个叫村田雅治的人。不,确切地说,是在找他手上的一样东西。可是十年前,道上散布的风声说,那个人已经被三浦的手下杀死了,而那东西也不知所踪了。”
三浦,是那个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帮头子吗。连松本先生都要敬畏三分的人。
“可是最近,却又有探子走漏消息说,那样东西可能被那个人在临死前藏在了某处。我们派了精英队去查,结果锁定了一个可能性很大的目标。”
“所以,这次的任务就是让我去找到那样东西。”我用陈述的口吻说道。
“不,我们并不需要你找到那样东西。只需要你把一个人带来,不论用什么方式,但一定要是活着的。接下来的事情,其他的兄弟会办的。”
说完,冈田丢给我一个资料袋,对我点点头。
我会意,拿起资料袋向门外走去。
龙岛一故。我看见资料袋里那个中老年样貌的男人的照片下方,写着那略显熟悉的四个字。
(三)寻找答案
当我赶到报社的时候,我已错过了预约的时间。
那个顶着啤酒肚,皮肤黝黑的保安慵懒地伸出手拦住我冲进大楼的路,“这位小姐,麻烦你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不好意思,我今天与编辑部的部长先生有约,能否让我进去。”
“有人会把预约的时间定在午休时间?”黑胖的保安一脸“我看穿你了”的表情。
“嗯…… 先生,您好像掉东西了。”我微微侧过脑袋,眼神向他身后张探。
“恩?”他狐疑地转过头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掰掉他的手,使出吃奶的劲儿向大楼里冲去。
“哎!你干什么!奶奶的,敢耍我!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保安夹杂着浓浓鼻音的怒骂。
对不起啊保安先生,我也不是故意要欺骗您的。等我见到了部长大人一定会向他夸赞您无上的敬业精神的。我在心里默默地作着毫无诚意的忏悔。
我一面腹诽着报社大楼内的豪华和编辑们只要动动笔就可以领高工资的悠闲生活,一面坐着电梯来到了报社编辑部所在的楼层,径直走向部长办公室。
部长景田是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低调奢华的银框眼镜,说话和风细雨的,看起来很容易相处。
我敲了敲门,听到门内应声后,便礼貌地轻轻推门而入。
“千夏,来了啊。来,坐。”景田坐在办公桌前的大旋转皮椅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沙发,微笑着说。
“对不起部长先生,我这次有点事迟到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在您的午休时间还要打扰您。还有,上次发生在W市的珠宝店抢劫案的现场照片已经都处理完成了。”我低着头,像个小学生一般紧张地承认错误,忐忑地等待着老师可怕的惩罚。
“都弄好了吗。千夏的工作效率很高啊。照片都带来了吧,待会交给部里的藤森就好了。还有,叫我景田吧,老是部长部长的叫多见外啊。”景田先生似乎完全没有将我迟到一事放在心上,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和煦的微笑。
“好,好的,我知道了。”原本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来,我微微有些惊讶。
“千夏啊,其实,今天叫你来,还有另一件事要说。”
我仍旧低着头,不吭声。心中却七上八下地胡乱揣测着,找我有别的事,会是什么呢?
“我们报社编辑部的犯罪现场摄影师上个礼拜因事辞职了,所以这个岗位空了出来。我和社长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虽然大学刚毕业不久,但很有天赋,在对画面效果的把握上做得很出色。”
他说到这里,我的心中突然擂起了隆隆战鼓,心跳也开始莫名地加快。
“所以,你是否考虑从实习生正式成为我们报社的一员呢?”我抬头看向景田先生,他正透过镜片和蔼地看着我,脸上还是那样令人温暖的微笑。
我只是条件反射般潜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未从那和煦的空气中缓过神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下个礼拜就开始试用期的工作吧。”
意识渐渐从天外飞回我的大脑,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向景田先生道别。“那我走了,景田先生。我会加油的。再见。”
正当我走到门口准备推开门之时。我突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还有事吗?”背后传来景田先生的亲切的询问。
“先生。我这里有一组高清的最新火灾照片,不知道报社是否需要。”我徐徐转身,轻轻地启唇探问。
“哦?火灾照片?那好,你把底片给我吧。我会看的。”
我翻开背包,从包里拿出刚刚拍下的一卷底片,走过去小心地放在景田先生的办公桌上。
“谢谢景田先生。告辞了。”我礼节性地向他鞠了一躬。
“恩,再见,千夏。祝你好运。”
我感到我在景田先生温暖的目光中又一次走向了办公室的大门。
(一)纽带
从拥挤的火车站出来,我感到我的整个人都快被压成随处可见的速食小店里卖的干瘪汉堡里劣质的肉饼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城市的空气,自然与乡村那新鲜的夹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相去甚远,但我却厌恶地发现,这才是我无比熟悉的味道。
迷茫地站在街边,我差一点忘记自己此番急急地赶回来是为了什么。才几天没有身处这忙碌的洪流之中,我竟对这股快速麻木的节奏产生了无耻地思念。而也就这么短短的几天,似乎这里的一切又变得陌生了。
先不急着去出版社。我作出了人生中第一个极不符合我性格的决定。
“焦急地拦下一辆出租车,用急促又略带命令的口气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将我送至XX中心。到达目的地后,扔下钱就匆忙下车。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出版社所在的大楼……”这些本该在剧本中出现的剧情统统没有上演。
而现在的我,正漫无目的地在S市的街上乱逛。
(二)英雄记忆
《光的散射的研究与应用》,作者,龙岛一故。白色做底色,从中心的黄色圆形散发出来束束金色的光芒铺满了封面的其他地方,就好像盗版的马其顿国旗一样。扉页上,没有任何关于书和作者的宣传简介。一切都那么简单。
对啊,龙岛一故。不就是前些天阿介拿来的那本书的作者吗。
我坐在躺椅上,从资料袋里拿出他的资料来翻看。
“XXXX年于台南中心小学毕业,随即进入台南国中就读……”
“XXXX年与大学同学水野奈子结婚,并无子嗣……”
……
“于今年八月出版第一部理论作品《光的散射的研究与应用》,不久后随即停止出版发行……”
停止发行?那他还真倒霉。第一部作品才发行了不到百册就被停止出版,这滋味一定不好。把玩着手中这本并不是很厚的《光的散射的研究与应用》,我居然莫名地为他感到一丝忧伤。
“长谷先生!”阿介清亮的嗓音适时传来,打断了我的感怀。
“阿介啊,什么事?”
“先生。冈田老大有一封信交给你。”他向我递过来一个黄色的信封。
我打开,取出一张纸条:
在S市的中山西路和北路交界口的公园附近发现目标单独行动,初步观测身上并未携带武器,适合行动。
将纸团揉碎咽下。我从躺椅上缓缓站起来。
是时候了。
(三)寻找答案
“千夏小姐,千夏小姐。请问您当时为什么会找到火灾现场?”
“千夏小姐,您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拍下了如此生动如此壮烈的一组照片的?”
“千夏小姐……”
我急速步行穿过熙攘的记者群,还有几个资深的记者尾随着我,穷追不舍。我看到男友的银色跑车,立刻飞奔过去。以光速打开车门,上了车,扬长而去。
自从那一组火灾的照片被大版面刊登在报纸的图文板块之后,刚毕业的我的生活似乎就因为这几张照片而变得同以前大不相同。摄影界的名家们纷纷跳出来,对这组照片所摄出的效果赞不绝口,并将它作为犯罪现场摄影的典范。每天都有来自不同媒体数不尽的电话,短信像洪水猛兽一样涌向我。而像刚才这样走在街上被记者围堵的戏码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重复上演。
我向来不喜欢太过吵闹的生活,更不愿意被太多的人打扰到我的生活。也曾找过编辑部的景田先生诉苦,但他却反而笑笑说“那说明我们千夏变成摄影这一行的名人了呀。”
在最忙的时候,我也许有些过分地期待着这样生活的结束。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它会选择用另一种过分极端的方式让我从这段日子里解脱出来。
一切都源于某杂志在某个类似时事揭秘的版块里发表的一篇名为''惊艳火灾组照实出自预谋 当红美女摄影竟为蓄意纵火犯'' 的文章。
"为何一刚毕业不久的女大学生能够拍出这样惊艳世人的传奇照片?其背后蕴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一切的巧合不禁让人怀疑其是否故意纵火后拍下照片••••••''
文章还列举了诸多看起来很合理的疑点和证据,作者还在文章结尾处信誓旦旦地得出结论并向盲目崇拜不明真相的群众发出呼告,"我们不要'人造的'艺术,真正的艺术不应该为名誉和金钱服务,坚决抵制这类为了虚伪的艺术而犯罪的行为。''
此言一出,立即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反响。许多人都认为作者的说法有道理,再加上作者是匿名投稿的,并未在杂志中公布自己的身份,''神秘知情人''的身份更是为文章增添了不少可信度。社会舆论一下子从赞扬转向了批判,嘲讽,谩骂一拥而来。
以前赞扬过照片的专家们也都纷纷站在专业的角度上对重新评判,指出其实这组照片有许多人处理过的瑕疵和痕迹。令人感到好笑的是,原先夸得越厉害的专家们这时候却成了骂得最凶的斗士。甚至还有人''毫不避讳''''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组照片根本就是作假的。
电话和短信还是和潮水一样多,出门还是一样会被蜂巢出袭般的记者堵截,只不过他们抛来的问题变成了''为什么你要纵火?是受人指使还是出于迅速上位的需要?'' ''雇佣你的报社是否有参与此次事件的策划?''
所有人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纵火论''的支持者,而''纵火''这一本来只是刊登在杂志上的某种猜测也在''所有人的支持''中理所当然地变成了现实。所有的声音都在质问我,都试图从我的或行为或语言中捕捉一点关于纵火的蛛丝马迹。其实,他们不过是在为自己已经走出的道路寻找不要回头的借口罢了,而我充其量不过是那些''想要在无聊的浮世里找点乐子''的人们的众多玩物中的一个牺牲品。
在文章事件发生后,我选择回避了所有媒体的采访,也拒绝接受一切询问。然而,我的强硬不肯出面的态度也自然地被舆论们用来充当佐证我犯罪的证据。
但我还可以应付过去的日子随着警察署的介入戛然而止。
当我在警局里观看报社刚刚举行的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我平静的心情却再也按耐不住了。
''当时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拍摄了那些照片。但她却以那些绝佳的火灾现场的照片为筹码,要求我将她从实习生的位置调整到正式的报社摄影师的岗位上。我当时也被吓了一跳。''
''我还在想为什么本来干的好好的我们的老摄影师要突然在这时候辞职。考虑到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巨大后台支持,我不得已下才答应了她,并随后在她的要求下将那组照片发表。''
''我不知道她是否是故意纵火拍下了那些照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肯定与报社无关,完全是她的个人行为。我认为公众和警方应好好调查一下她的背景,而不是向报社问责。''
电视屏幕里是景田先生西装革履坐在话筒前郑重又不失亲切的发言。他的嘴边似乎还挂着那丝令人熟悉的微笑,但此刻却让我透骨冰凉。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一)纽带
那是一双倔强又坚定的眼睛。那是一只老猫的眼睛。
我此时正在做着我人生中第二件不符合我性格的事:与一只猫对视。
当我徘徊在路边的小公园附近的时候,这只全身雪白背上却有一块大黄斑的猫突然从路旁的矮木丛里窜出来,整个横在我面前,用它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我。
在莫名间,我感到了一阵奇妙的熟悉,我以前见过它吗?
在一阵熟悉后,我突然陷入了一阵天旋地转中。
不同的是,这次是真的天在旋地在转。
(二)英雄记忆
当我发现那个窝囊的作家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的树丛旁,不知在干什么。他还真是可怜,莫非被作品的事打击后变得神经失常了?我默默在心里做着可能的揣测,一边观望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不过他还真是配合,偏偏选了这么个人迹稀少的地方发神经。
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
我飞奔过去,迅速按住他的背,用沾了强效迷药的手套捂住他的口鼻。几乎是几秒钟后,他的身体马上软了下来,无力地瘫倒在我身上。
很好,他晕过去了。真是轻松。
正当我准备将他丢上我的车运回去的时候。
我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闪着蓝光的眼睛。那双我永远忘不了的倔强的有一股令人嫉妒的坚定的眼睛。
我知道,我认识它,一定是它。
(三)寻找答案
再次来到S市,这个令我感慨,寄托有我太多或复杂或难以言表的感情的地方。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人事物早已变迁得物非人非。也许不变的,只有记忆里那份勒紧我咽喉的羁绊吧。
当年在京川的四处奔走下,警局终因没有足够的犯罪证据将我释放。而我也立即在被释放后与京川一起搬去了C市,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也并没有再关注舆论的走向,据说放火的凶手也最终没有抓住。至于后来什么''景田辞职''''又有各种文章发表为我辩护''''轰动一时的大事件最终流为媒体口中的恶作剧''之类云云都是京川通过他S市的朋友了解到后当成玩笑讲给我听的。
这些年过去,怨恨也该淡了。
我打开随身带的皮夹,一张泛黄的照片映入眼帘。上面是一栋熊熊燃烧的仓库,仔细地看就能发现,在仓库的旁边,照片的边缘,依稀可以见到一个黑色的从火中蹿出的身影。这是当年我在整理剩下的照片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应该是当时开了连拍模式才拍下的。他应该与这场大火有关吧。但我终是没有将这张照片曝光给媒体,而是默默地将它洗了出来,藏在随身带的皮夹里。
十年了,也许怨恨是淡了。但我对当年那场改变我人生的莫名大火的真相的渴求却丝毫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
也许,命运还欠我一个答案。
在火灾的照片旁,是京川去海边旅游拍回来的照片。他当时交给我的时候,还郑重其事地威胁我让我放在天天都能看得见的地方。我还记得他别扭的撒娇口气:''这可是我所有照片里最帅的一张了,泽美一定要放在重要的地方,最好天天看到。''
''你以为我会象你这么傻,还把人家照片做成挂件挂在钥匙扣上。''
其实我也没比你聪明多少,我只不过把它放在了皮夹里。
望着照片里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的脸,我许久僵硬的嘴角悄悄爬上了一丝久违的微笑。
对啊,当年在那么无助绝望的时候,也是京川始终相信我,陪伴我。并为我放弃了S市人民医院那么好的工作,同我一起离开。
收起回忆,我加快步伐向京川出差的仁光医院走去。
(二)英雄记忆
霎时间,童年的那份记忆强烈地充斥满我的整个脑海。
那个早晨,那只口哨,那双眼睛,那个仓库,那场战斗。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与他手中发亮的匕首。
我整个人僵立在那里,仿佛我才是那个被绑架的人。被回忆绑架的人。
突然,那只猫转头跑了起来。
我忽的一下从呆滞中惊醒,连忙眼疾手快地将那个窝囊的作家丢进车厢后座。自己钻进驾驶室。朝着猫跑去的方向追去。
那只猫没有钻进树丛,而是沿着城市的马路边缘不停地向前奔跑。我也驱着车在后面紧紧跟随。猫七拐八弯地跑过一条条街道,而我也横冲直撞地将城市的马路当成了赛道。
一场人猫追逐战又开始了,就像那时候一样。
只不过,现在的猫老了,而人却装备上了跑得更快的四条腿。
我似乎有种强烈的预感,它将带我去见我记忆里的英雄。
(三)寻找答案
在拐过一个街角,再向前走100米差不多就可以到仁光医院了。我暗暗地在心里计算着。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将我的心算打断。只见一只消瘦的白猫从我身边飞快地掠过。它的背上还有一块大大的黄色斑块。
等等!白猫,黄色斑块!我全身的血液开始迅速紧张起来。
我知道,我认识它,一定是它。拥有一双倔强又坚定眼神的蓝色眼睛的白猫。就是当年在火灾现场见到的那只猫!
不顾脚上踩着几厘米跟高的高跟鞋,我像一个疯子一样追着那只猫跑去。
我似乎有种强烈的预感,它将给我的过去一个回答。
(四)相接的铁轨
就这样,一猫,一人,一车在距离仁光医院的大门不足百米的地方奉献了一出精彩的夺命狂奔。
随后,三个个体齐齐跑进了仁光医院。
那个女人追着猫跑进住院楼,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粗鲁地搀扶着另一个男人追着那个女人和那只猫跑进住院楼。
终于,猫在206号病房门口停下,接着便是女人停下,然后是一个男人搀扶着另一个男人停下。
最后,所有所有的生命都停在了这个病房门口。
女人看着那个年轻的男子,开口问到:''你是来看这个病人的吗?''
''额。我是他小时候的一个朋友,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听说他生病住院,就顺便过来看看。''
''好巧,我也是。''
短暂的寒暄过后,女人率先推开病房的门。
白猫先走了进去。
其他人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洁白的病床上闭着眼睛躺着一位约莫三十五岁的男子。清秀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棕色的头发。如果他睁开眼睛,应该会是一个优雅的人。
女子和其中一个男子紧紧地盯着病床上的人。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啊〜〜''另一个男子不合时宜地苏醒过来,打碎了这良久的平静。
他身边的那位男子一下子警觉起来,不过似乎因为此时有第三人在场,他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我这是在哪里啊?我只记得头一阵晕晕的。然后,就••••••"
女人对刚苏醒的男人表现出一脸惊讶。
男人无措地东张西望。突然,他的视线也停留在病床上的那个人身上。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一般,那个男人轻轻地开口:''村田雅治。''
(一)纽带
''村田雅治'',当这个名字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四周又重归静寂。
真的是村田吗?我再一次深深地注视着病床上的那个男人。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我又为什么会在十年后在这里重新遇见他?难道我们之间的羁绊真的还没有结束?还是他的家人将我绑来这里见他以惩罚我当年将他关在书房里害他破窗逃跑?随着脑中浮现的疑问越来越多,我立刻打住思考。
我决心问一问一同在场的两个人。
我决定先从看起来比较面善的女士开始。''这位小姐,请问您是这位病人的亲属吗?我是他的一个老朋友。您能告诉我他是怎么了吗?我,恩,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所以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在问我吗?不好意思,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我还指望你能,告诉我点关于他的情况呢。''那位女士似乎被我突然的问话吓到了,不过随即平静下来,用一种礼貌却生疏的口吻说道。
我正要扭头询问房间里另一位男士的时候,他却率先抢白到:''我也是他以前的朋友,来这里办事,只顺道来看看他,并不知道其他更多的情况。''
眼见整个病房又要再一次地陷入沉寂,我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接个电话。''我正欲走出病房。那个孔武有力的男子突然拦住我的去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窗户,''你可以在那边打,没必要出去。'' 他的口气几乎是命令式的。于是,我带着疑惑和不解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奈子的声音:''是一故吗?你到S市了吗?出版社都打电话到家里,说是要你把所有的手稿都送过去。''
''他们要我的手稿?''
''对了,我在整理你手稿的时候。发现了几张不是你字迹的稿子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可都不认识。''
''别的稿子和照片?什么样?你拍下来发过来我看看。''
''好''说完电话被挂断,随即手机响起一阵短促的滴滴声。您有新彩信。
(五)退潮
我叫村田雅治。也许写完这封长信,我便会或死去或被变成植物人,总之我会丧失言语的能力。所以这应该会是我在这世上发出的最后声音了。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这封信是要写给谁,因为我也不知道谁会第一个发现他。不过,我希望第一个读到它的人是龙岛先生,如果他的小说一辈子都发表不了的话,我的希望也许会实现。因为我决定将这封信藏在他的一大堆手稿的某一处里。龙岛先生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原谅我这么做的。
下面就要开始讲我的故事了。
我叫村田雅治,我是一个正在被黑道追杀的逃犯。其实,这一切皆因我手上有一样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张照片。一张三个人的合影。
于我来说,这实在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了。
照片上的其中一个人是我,还有一个,是我母亲。而另一个人,是三浦佑也。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合会的总长,也是黑道上鼎鼎有名的一条汉子。
然而,他却是我母亲的私生子。也就是说,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然而的然而,他却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一点。大概是因为这样的身世会让他在道上颜面扫地吧。
所以,我现在正在被黑道追杀。
我并没有想到,他会为了掩人耳目,而装模作样故作玄虚地对整个黑道放出消息说,我手上握有国库的机密,只要得到了,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盗取国家的财产。
所以,我现在正在被整个黑道追杀。
有一次,我差点在一个仓库里被杀死。也许三浦对我并不至于无情。他的手下对我开了一枪,但却并没有将我杀死。事后,他们放火烧了整个仓库。但我却借此机会逃了出来。
而不久整个黑道就开始散布我已经死去的消息。
这是他在变相保护我吧。至少我乐意这么觉得。
但是,其实本来他真的没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要我手里这张照片。因为我本就不打算将它曝光。虽然我与他从未谋面,但我却很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这么个哥哥存在。
而且这一次,可以让我保护他。
在写完这封信后,我会重新踏上逃亡之旅。也许会一辈子逃下去吧,为了不让自己某一天被抓到而说出那个秘密。
而这张照片,就暂且交给龙岛先生和他可爱的手稿们保管了。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于xxxx年x月x日 搁笔
(六)迷雾散开
''三浦佑也?''我看着妻子发过来的高清稿件图片,疑惑地出声。
随着那四个字从我口中吐出,身边的青壮男子忽然僵硬了一下。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匕首。向我冲过来。
向我冲过来?
''别动!我是道上的人。''他小声吼道,立即地,我的脖颈一阵冰凉的刺痛感。
一把匕首。
村田,一切都那么相像。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了。那就赶快交出那样东西。''他说。
''那样东西?什么东西?你来的目的?什么目的?''
''少装蒜!十年前,一个叫村田雅治的男人带着一样东西逃跑了。而你一定与那样东西有关。''
东西,莫非是稿子里写的照片?是村田当年藏在我手稿里的照片?难道说十年过去,他们还没有放弃对它的追寻?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东西。你要找村田雅治。床上躺的这位就是,你大可以把他叫醒了然后问问他。''我大胆地打起了马虎眼。
明显的感到脖子前刺痛感更深了,他冷下脸,如千年寒冰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冰窖里传来:''你是交还是不交。''
他是用陈述句说完这句话的。所以,事情忽然变的很简单,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将我知道的关于村田的事告诉他,并且将他要的东西,或许是那张照片吧,交给他。还有一种,就是死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准备开始漫长的解释。
啪!正用匕首抵着我脖子的那个男子忽然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劫夺我的手机。推搡中,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以难度系数三点八的高难度动作完美落地。
一阵短促的高跟鞋碰地声。
那个女子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跑过去捡起我的手机。
她盯着屏幕看了看。
''我叫村田雅治。也许写完这封长信,我便会或死去或••••••"一个清甜的女声在小小的病房响起。
(七)破晓
''而这张照片,就暂且交给龙岛先生和他可爱的手稿们保管了。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于xxxx年x月x日 搁笔'' 当那清甜却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读完整封信的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大脑已被满满的强烈的情绪充塞,再也无法正常运作。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对这样的生活,对这样的世界。也许松本先生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永恒,只有当下的自己是可以被抓住的。而所谓的强大也只不过是无数不同形状的欲望层层叠加而已。
那个时候,他为了一只猫,放下了他的武器。
也许现在,也是我放开自己,为了去找寻新的自我的时候了。
''那个,你要的照片就在我家。如果你••••••"一个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谢谢,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我听到另一个声音从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
(七)破晓
是这个人吗?是这个人曾在十年前改变了我的人生吗?我再一次将目光投在那张清秀的脸上。
可是也是这个人吗?为了替自己素未谋面的哥哥保守一个秘密而选择每天活在提心吊胆的亡命生涯中?我的目光渐渐锁紧。
所以我该怨恨他?还是该为这一股勇气感动?
那个时候,他为了一个人,放下了他所有的过去,毅然地决定为那个人背负上今后所有的危险和困难。
而曾经,现在,也有一个人,放下了他的一切,笑着说愿意陪我分担今后所有的痛苦和喜悦。
千夏泽美,你还在犹豫吗?你还想保持冷漠吗?你还决心要把自己那颗暗流涌动的心永远地封印起来吗?
答案只有一个:我一定是幸运的。
左边的身体里,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融化。
(八)新生
当我第一个走出病房的时候,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摸了摸裤子口袋,那份早就写好的告别书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松本先生,我马上就要开始新生活了。
你一定会祝福我的,对吗?
我迈开了大步,微笑前行。
身后是撒落一地的艳阳。
(八)新生
当我第二个走出病房的时候,我的心前所未有地被一股巨大的安定和安定中一股蓬勃的信心填满。
摸了摸裤子口袋,那个笑得灿烂的男子还静静地躺在我的皮夹里。
京川,我不会再犹豫了。
你会很开心听到我亲口对你说''我爱你''的,对吗?
我微笑着向着有那个爱我的也是我爱的男子的方向走去。
前方是撒落一地的艳阳。
(八)新生
当我最后一个走出病房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又响起了短促的滴滴声。
您有新短信。来自联系人:奈子
我缓缓打开信箱。突然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怀孕了。''
我转头,阳光装满了整个病房。一幅绝美的景象。
(八)新生
喵!
仿佛过了几道轮回那么久,
我在一米阳光中缓缓睁开眼睛。
不管过去如何,命运永远无法抹杀新生。
就像昨天的风雨无法磨灭明朝的艳阳一样。
不论烦躁几何,
就象博纳富瓦说的那样:
为了生存必须越过死亡,
最纯粹的存在是撒下一地阳光。
注:
此文中所有人名均采用日文名,仅以此向一位可爱的天才作家致敬。
此文中有部分纵火摄影的故事情节来自名侦探柯南中某一集的启发和借鉴。
本文自主构思并原创完成,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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