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现实】黄昏雪(49)

作者: 一航文学与艺术 | 来源:发表于2018-02-28 06:58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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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雪

    作者:吴远道/王介贤

    第四十九章 上一章

    又是一个飞雪的黄昏。黄州城区天色阴沉,北风凛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到个把时辰就把原野、街道覆盖一层洁白的雪地毯。户外行人稀少,街旁残存的几盏路灯,老迈地洒着凉兮兮的黄光。

      戴芝在街道上顶风冒雪,忍饥挨饿,寻一字门方向而来。王小豹正在余家货栈二楼的凉台上关窗户,目光无意中落在街道远方,那个正向自家方向前来的妇人身上。她好像在向稀少的路人打探着什么。王小豹觉得,这妇人的走路姿势和与人交谈的举止似曾相识,难道是久别的亲娘?他好笑自己想娘想疯了,准备关紧窗户,让心情宁静些。突然,她一个踉跄,跌倒在街上,叫了一声:“豹儿——”。他忙伸出头,借着昏黄的路灯光,再仔细看,妇人艰难地站起来,朝他这里张望。啊,是娘!他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但是看到朝思夜念的娘这等穷困、潦倒,心酸痛不已。平日里,他多么盼望与娘见一面,但又怕母亲真的来了。老婆最反对他家的亲朋戚友上门,怕打她的主意。如今母亲就在楼下,如何办呢?

      “咚咚咚”,是母亲在敲门。小豹的心也在“咚咚咚”地跳。

      戴芝见无人开门,就喊:“小豹!小豹!我是你娘,我来了,快开门。”小豹在楼上听得真切,但不敢亲自下楼开门。他向余留香打手势,让她去。

      余留香躺在热被窝里,极不情愿地说:“死鬼,你发魔了,什么人来了,你不去开门,让我去。大冷的天,你去,我不去。”

      楼下门口,戴芝继续拍门,叫喊。

      余留香撅起小嘴儿道:“你的耳朵长在哪里了?是喊你呢!”

      王小豹又是蹬足,又做手势让老婆去开门。余留香没法下楼去了。她一见是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婆子,便不高兴,骂道:“你讨米也不挑个时候,天快黑了,不回窝,还在外面浪荡、要饭,你换一家吧。”硬是挡住不让戴芝进门。

      戴芝没生气,以为余留香是佣人。自英山一别,已有十余年了,当初水葱儿似的小姑娘已出落成富态的老板娘,她是不认识的了。她对来人说:“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来找我的儿子王小豹的。”

      “什么小虎、小豹的,我家没有。”

      “请问你是这家什么人?”戴芝还是不相信她的儿子和余留香会不认她这个娘的,询问面前的女子。

      “我嘛,是老板娘!”

          “哦,你就是留香,长得这般漂亮了。我是戴阿姨啊。”戴芝惊喜与儿媳相逢,高兴儿子有这样漂亮福气的老婆。刚才的冷遇一股脑儿随着一股母爱全融化了。

      然而,余留香讥笑道:“哼,现在的骗子可多了,什么样的骗子没有?连冒顶皇亲国戚的都有,谁信啦!”

      戴芝反而冷静下来,不说媳妇的不是,只说:“你忘了戴阿姨。我儿小豹不会的。你把小豹叫来吧。”

      小豹在楼上听得真真切切,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脸在发烧,心在狂跳,眼睛酸胀、酸胀的。总之,他无奈而痛苦。他几次想下楼接母亲,但走到房门口又折回去了,没有余留香的许可,是万万行不得的!

      余留香见戴芝不走,骂道:“要饭的婆婆真不要脸,死皮赖脸的不走开!”

      戴芝终于火了,大骂:“王小豹,你个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给我下来!老娘一天没吃没喝,投奔你而来。外面寒风刺骨的,你避而不见,叫媳妇把我挡在门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早晓得今日如此,当初雪地里给你喂狼好了,也不受今天这口冤枉气!”

      王小豹在楼上站立不安,认为母亲太不理解他了。如果不听老婆的,你儿子将赔了夫人又折兵,将马上是穷光蛋、光棍汉。娘,你晓得不?余留香才不吃戴芝这一套,一转身闪进屋里,干脆闩门不出。戴芝气得火冒,饥饿疲劳使她站立不住,瘫坐在大街旁的石板

      雪越下越大,暮色深沉。北风呼啸,吹落树上的残叶,打在戴芝的蓬乱的头发上。她几次想倒下,但是她想同样在黄昏时候的雪地里,她都不曾倒下,为什么在这个雪地里,总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总要倒下去呢?是啊,她的心太沉重,太空虚,精神被刚才的情景打垮了,她没有勇气和力量去与风雪、严寒、饥饿、疲惫抗衡。然而,她是一个苦命而坚强的母亲,她必须支撑住,不让悲伤、落魄、疲惫……吞噬。她朝另一街头走去,哪怕乞讨,也要活着;尽管她根本不需这样。可是,没走几步,还是倒在地上。

      这时,挑担空豆腐板的胡柏夫妇,因为今天生意好,一路唱着,向一字门走来。他们见街头站了几个人,在围着什么议论纷纷,便去赶热闹。

      小俩口赶到了余家货栈门外,见一穿着破烂的妇人坐地不起,忙向周边人打听。周边人摆头。胡柏的妻子华兰见冰天雪地里坐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半老妇人,于心不忍,上前问:“这位大婶,天已黑下来,你顶风冒雪坐在这街头做么事?”

      戴芝认真看了一眼华兰,觉得面善心慈,便说:“唉,一言难尽!”但见围观者有几个,还想顾及儿子的脸面,不愿告诉这么多人,刚才儿子的不孝。只是说从大别山头走到大别山脚,来寻儿找着落。 

        华兰同情地说:“大婶,你这样等不是回事,夜深天黑冷冻,说不好……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喊一喊。”

      戴芝见围观的人陆续离去,只剩下胡柏夫妇,便说:“没有用的,别喊了。”

      胡柏说:“既然这样,这位大婶长夜呆在大街过道上,也不行。华兰,我们还是把大婶接回家吧。”

      “我也这么想。大婶你若不嫌弃,就到我家去住一宿。明天,我们陪你再来找你儿子。”

      胡柏见媳妇没意见,又说:“大婶,走吧。”

      戴芝望着胡柏夫妇道:“我们无亲无故,我怎好拖累你们呢?”

      华兰忙说:“大婶,走吧,别客气。有我们吃的,就有你的。”

      胡柏说着,把豆腐担权交给妻子,便把大婶一把拉起来,自己又接过两副豆腐担,让华兰扶着大婶,向镇郊走去。

      戴芝在华兰牵扶下,同胡柏一块儿来到“黄州胡柏豆腐店”。豆腐店并不大,三间低矮的瓦房,几块拼板镶嵌在一起可自动拆卸的木门。门旁摆有一个卖零块豆腐的小摊。戴芝进门后,仔细瞧了瞧,室内除了床、小木桌和椅凳外,几乎没有什么家具。这时,一个小女孩从里间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婆婆。她一见到胡柏夫妇,就迎上去,喊道:“爹,娘,您们回来了!”可能她第一次见到乞丐似的戴芝,认生害怕,赶紧躲在那个婆婆的身后。

      华兰看到后,忙介绍:“小花,这是奶奶。”

      小花心想,身边不是有个奶奶?怎么又来了个奶奶?她有些畏怯不肯叫。

      胡柏放下担子,就去给戴芝架床铺。因为房间不宽敞,里面已为那个婆婆押了一乘床。胡柏只好在靠窗的一头,又架起了一个床铺,铺上被子给戴芝将就住。

      华兰让戴芝在店堂的一张椅上坐好后,关照那个婆婆给她倒茶,自己进了厨房。

      戴芝坐下后,见小姑娘好可爱,便问:“小花多大了?”

      小花不答。

      “她今年6岁了。”那婆婆帮回答。

      “哦,真乖!”戴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转向婆婆,问,“你是她奶奶?”

      “不是,我姓雷,大家叫我雷婆婆。我是有儿女的孤婆,胡柏、华兰收养了我。”婆婆说不上伤感也说不上麻木地说,接着问戴芝,“你也是被收养的吧?你还年轻,怎么……?”

      戴芝揉揉眼睛,说:“我姓戴,叫戴芝。我来黄州投亲不着,流落街头,就被这好心的大哥、大姐接来住一宿,明天,我就走。”

      小花却开口道:“戴阿姨,我愿跟你玩,你就不走吧。”雷婆婆也说:“小花,不走,不走,不让她走。”

      “好啰,不走了,不走了,我有伴玩儿!”小花高兴地拍着小手。

      戴芝反而心酸起来,但看到孩子如此逗人爱,满肚子的苦水似乎稀释许多。她对雷婆婆说:“想不到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还是叫你大姐吧。”

      “好啊,我就喊你戴芝妹子了。”

      “雷大姐。”

      “戴芝妹妹!”

      华兰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给戴芝:“戴婶吃碗面条,填填肚子吧。”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我想你从那么远来,一定走累了,闹得这么晚,一定没吃饭,肚子也饿了。吃碗面条,又饱肚,又抗寒。快吃吧,别客气。”华兰说完,又进厨房去了。

      雷婆婆劝道:“有什么客气的,戴芝妹子快吃。”

      戴芝把一碗面吃完了,人显得精神多了。

      胡柏从房里出来,对戴芝说:“戴婶,你的床我已铺好了,和雷婆婆共一个房间。”

      雷婆婆喜形于色:“好哇,胡柏,你可给我找到了一个好伴儿,我有说话的对手了。”

      胡柏吩咐华兰:“你去找些衣服,让戴婶痛痛快快洗个澡。”

      华兰“嗯”了一声,就进里间房找衣服去。戴芝无限感激地说:“你们夫妻俩想得真周到,太客气了。”说实话,她真的有个把月没洗澡呢。

          雷婆婆诙谐地说:“他俩呀,就是喜欢这么蛮不讲理摆布你,我这个火爆性子,已被他们磨得服帖了。”

      大雪纷飞的豆腐店里充满着笑声。

      戴芝洗过澡,换过内衣,梳理好头发,仍穿上那套破棉袄裤,来到店堂。

      店堂的餐桌中央架着一个泥炉火锅,火锅四周摆满了各种菜。豆腐店一家子已坐在了餐桌旁。胡柏坐上,还有一个爷爷和雷婆婆坐后,华兰和小花坐下。左边空着。戴芝想,自己刚吃过,不能再麻烦人家了,便故意问:“你们吃晚饭啦?”

      胡柏笑道:“怎么是我们吃晚饭,你不吃晚饭吗?”

      “我刚吃过了。”

      华兰解释:“那只是打过间(方言指饭前先吃一点食品)。这是给你留的位子,快坐下,就等你开饭呢。”

      戴芝谦让一下,还是坐下了。她仔细打量着坐她对面的老爷爷,不禁问华兰:“这位大哥是你们的爷爷?”

      雷婆婆插嘴:“嗬,不相干,不相干,他跟我一样,也是他夫妻俩拣来的负担。死老头子,名叫路儿,他逼着我叫他路儿哥。”大家一听又笑了。对戴芝而言,她觉得屋里没有一似冷漠与寒意。她主动与他打招呼:“路儿哥好。”

      “好,我本名叫汪开元,小名叫路儿,因为我娘是在路途上生下我的,所以叫路儿。”

      胡柏催道:“大家别光顾说话,来,喝酒,这可是路儿爹爹亲自酿的酒,好喝,干杯!”

      雷婆婆又多嘴:“戴芝妹子,你怎么不问路儿哥是怎么被胡柏小子拐来的呢?”

      “你知道吗?雷大姐。”

      雷婆婆说:“我比他先来,我怎么不知道?路儿哥有一个儿子,老伴死得早,他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子拉扯大,接进媳妇,盖了房子,添了孙子,照说日子好过了;儿子暴病死了。不久,媳妇赶走了老爹,又找回一个野男人。路儿哥有家不能归,饿了只好到这豆腐店偷吃豆渣,就被他夫妻收留下来了。”

      “啊——,真是有缘啦!难得小夫妻俩的一片好心。”戴芝感慨、感激,心痛、心酸不已。

      “我父母在时,总是叫我要做好事,好事做了好事在。我祖辈传给我一门好手艺,卖豆腐好歹还能养活几个人,何况爹爹也吃不了闲饭,还是我的一个好帮手哩。”胡柏说着,向路儿老爹敬了一杯。

      雪花在北风的呼啸下,更是漫天遍野飞舞。黄州城内外已是白茫茫一片。胡柏豆腐店也慢慢被白雪覆盖。考虑到明天五更要做豆腐,胡柏夫妇安顿好戴芝后,就熄灯就寝。在胡柏夫妇隔壁的用草帘子隔开的房间里,雷婆婆一夜鼾声如雷。戴芝辗转反侧,一幕幕往事从心头掠过:从余耀祖赶张淑芬出门,土匪放火毁家、杀死婆婆以及对自己的侮辱,余耀武几次想强暴自己,小村头儿打死爷爷惨状,到余留香将自己挡在门外……揪心的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直到五更,才昏昏欲睡。可一闭眼,从侧边小棚里传来呼噜噜地磨豆腐之声,又将她惊醒。她披衣下床,开门一看,原来胡柏正在呼噜噜地磨豆腐,路儿爹爹在过滤豆汁,华兰在烧豆浆。屋外风寒雪冷,屋里却热气腾腾。她倚门良久,感概万千,缓缓回身上床,披衣而坐,想天亮之后,该怎么是好?


    作者简介:

    吴远道:男,1965年7月生于湖北英山,网络著名作家,辞赋作家,高级工程师,现供职于黄冈市农机局。曾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哦,纯姐》、文学作品选集《吴远道文学作品选》、长篇小说《黄昏雪》(合著)及《淹死之鱼》,主编《打开一扇窗——黄冈文坛网络文学作品选》;中篇小说《农村那片天》参评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并入编《湖北大众文艺丛书网络文学卷》,《老Q》入编《黄冈中学校本教材》,短篇小说《新年》入围第五届湖北文学奖,散文《雨丝》入编《中国散文大系抒情卷》,《赤壁新赋》载《中华辞赋》并被黄冈东坡赤壁管理处及印尼华侨收藏;系北大中文论坛小说作者12强,入编《中国小说家大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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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 |【社会现实】黄昏雪(49)

    文章 |吴远道/王介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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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 意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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