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壹 -
禾生家不能用家徒四壁形容,西边的院墙因为一次暴风雨的冲击,塌陷了,至今已过去了半年多,还没有修补。
补不补其实也没什么妨碍,反正禾生家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破落户,县里每次来慰问也只是东西搁在门口,县里的干部是从来不让进门的。
禾生没上过什么学,勉强初中毕了业,家里那几亩地勉强能过活,到了高中,实在拿不出上学的钱。就这样辍学在家务农。
眼看着18的禾生,家里着急他的婚事,阿妈好容易从隔壁村找来一个愿意嫁她儿子的女子,举债20万,算是把亲事定了下来。
女子过了门,总算是成了男人的禾生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20万,啥时候才能出头啊。
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口人,钱紧的很。
禾生和阿爸商量,他还是出去打工,听说城里给的工钱高,家里这几亩地,干折了腰,也多不出多少收成,索性交给阿爸和他新媳妇操持。
阿妈其实舍不得禾生出外面去吃苦,可家里实在也是苦的很,本来就勉强维持,现下又债台高筑了,也只能同意。但是还不忘了跟儿把话说下,出门前最好要让媳妇怀上个娃,稳当。
要说禾生也不是不卖力,可是禾生家的到底也没个动静。
眼看着忙完了春耕,地里闲下来了,禾生准备上城了。
他把话和媳妇说下,好好照顾爹娘,钱的事儿别担心,有自己一口,绝不让你们饿肚子。只一条,要是对爹娘不好,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她。算是叮嘱也是警告。当然那一夜他又做了几次努力,要是能怀上个娃,也能了了阿妈的心事。
- 贰 -
禾生身上揣着家里东拉西凑的2000多元钱,辗转南下,到了城上。
可是他没啥学历,轻生的活计找不下,只能靠把子力气,在同乡的帮衬下,先在厂子里帮忙,一个月2500,扣去吃喝住宿,到手1500。虽然少的可怜,可对于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禾生来说,一个月1500,几乎赶上他身上的全部家当,这活儿干得。
他一个月给家里寄回去1000元,剩下的500元,自己去学了驾照,后来又去读了夜校。
就这么过了一年,给家里的钱超过了一万,自己平时没什么花销,还攒下了些,他给媳妇买了一件新衣服,给阿妈也买了一件,连同这个月的工钱一起寄了回去。电话费太贵,禾生很少给家里打,何况他现在这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家里问起来,也免不了伤感。每个月随着工钱写几个字,给阿爸阿妈,还有媳妇。
开始的时候他还妄想着自己播了种,不多久就会有收成,可几个月过去了,也落了空,后来就也不再提了。全是些客套话,说自己过的好。
年下到了,禾生今年不准备回去了,春节里城上的工人回家的多,他找了两份兼职,钱给的不少,半个月就能挣下一个月的工钱,回去路费礼钱算下来,他还是打消了念头。
禾生在年前拿下了驾照,他学的认真一次就通过了考试。休息的时候他就去夜宵上课,和城里学生的瞌睡不同,他总是格外珍惜坐在课堂里的机会,用自己赚的钱学习,他心里踏实。
他在进城的第一年,认识了啥是计算机,从一指禅练会了五笔盲打,工友们熬夜喝酒吹牛的时候,他默默对着自己画的键盘模型拼命地练习。他知道学到的才是自己的,在这个冰冷的水泥世界,他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禾生干活认真,从不含糊,工友们趁着上厕所抽烟的功夫偷懒,他有时候默默地就给搭了把手。也是这样,这个流水线的活儿,大家也愿意跟他说说,一年下来,他倒是摸了个门清。
- 叁 -
车间经理看他人本分,做事勤勤,转过了年,想升他做班长,禾生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去开车,他和经理说自己拿了驾照了,看看能不能给安排个开车的活儿,不当官的,让他开车就行。
经理提出来,他做好工厂的事,周末了有临时出车的活,就找他去。
明明是个吃亏的事儿,禾生倒是答应的爽快,心里还美的很。
要说老天眷顾老实人,吃亏是福,可能有时候还就真应了验。
有个周末,总经理的闺女急性盲肠炎,着急往医院送,可是司机联系不上,实在没辙,工厂经理想起了禾生,把他找来。
机会有时候就是平白无故的来,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个人的修行了。
禾生虽然摸车的机会不多,可是基本功扎实,人也稳当,不慌不忙地就给老总和他闺女送去了医院。车一停稳,二话没说地背起了人,往急诊跑。
有些事儿是不需要人教的,天性的善良,就是最致命的法宝。
禾生陪着老总,一待就是一大天,跑里跑外,那时候会开车的人不多,要是搁现在也早没禾生什么事儿了。
这么一出,倒是让总经理认识了禾生,认可了禾生,当即决定调他专职给他开车。
禾生摇身一变,从工厂最底层的蓝领工人,现在成了总经理最贴身的人,随着他进出各色场所。
当然办公室禾生也不常进出,可是老总在车里打电话谈业务,他总是格外留心着;要是偶尔载上某个领导,他也会学着和人家聊聊。时间长了他发现夜校里学的那些东西好像都用的上了,老总的话里来来回回还不都是会计,法律,业务那点事儿。
老总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出去应酬常带着他,不喝酒的时候,禾生就在车里半宿半宿地等着老总,安全地把他送回去,他再回去补觉,第二天一早准时接老总去公司上班。
有时候偶尔不开车,他就陪着老总,饭桌上忙前忙后,兼为老总挡酒。在农村时没什么好酒,多是自家酿的,到了城里反而喝什么都不醉,推杯换盏,倒是谈下了不少生意。
来到城上的第三年头,禾生拿下了大专的文凭,他不再是老总的司机了,前两天老总告诉他,另一个城要建一个新厂,他要是愿意就过去做开荒牛,做起来了,他就是经理。
禾生的工资从最初的2500涨到了5000,现在恐怕是又要涨了,他依旧留下很少的一部分,多数用来买书,偶尔应酬,其他的都寄回去给家里。
他太忙,和家里的联系更少了,可他心里想着,只要是有钱寄回去,家里就能知道他的心,钱多了,家里就知道他过的好,这也不用多言。
况且他现在谈的生意,阿爸阿妈怕是早就听不懂了。至于媳妇,一忙起来,也顾不得想了。不是故意想着要守身如玉,实在是没有时间,没有心力。这三年禾生也实在是太累了。
他总想着赶快把20万还上,舒舒服服搂着媳妇过好日子。
图源网络- 肆 -
这个新年禾生又没有回家,本想着赚下一笔钱回去威风一下也好,可是新厂的筹备实在抽不开身。
也只好作罢。
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成功还是成仁就看这一遭了,可不能砸了。
禾生凡事亲力亲为,生怕出一点差池。他天生的那股子农民的蛮劲儿上来,谁也挡不住。
就从总公司拨出这么几个人,再加上他从厂子里带出来的几个老手儿,倒也把一个新厂支撑的有模有样。新厂开幕的那一天,老总拉着他非要和他不醉不归。
身上有了身份,钱包也鼓了,身边也开始有些个莺莺燕燕往上扑。禾生人挺正派,想着家里媳妇帮着阿爸阿妈操持着,有时候想想也就算了,倒是不曾真有些什么。
也有身边的有心人劝他,再娶一个,城里的好姑娘有的是,凭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啥样的找不下呢。
他心里总是还惦记着,自己咋说还是个农民,到底也是要落叶归根的,到最后总归还是要回到村上,这时候他想的还是回去,买上几垧地,盖上四间大瓦房,阿爸阿妈一间,他和媳妇一间,剩下的留给娃。
他想着现在就是赚的多些,何况他现在表面风光,里子还欠着十几万的债没还,哪家的姑娘愿意跟个这样的人呢。
他看着厂里蒸蒸日上的业绩,心里盘算着,这样下来,今年看来就能把欠下的还上。过不了几年他的愿望就要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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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年的一个电话打破了所有的计划,禾生妈说阿爸在田里出了事,眼看着人就不行了。让禾生赶紧回家。
天一下就塌了,眼看着禾生就能让阿爸妈享福,人这时候咋就走了。
一进屋,禾生一头扑倒在床头,恨不得把他这些年的累啊,苦啊,坚持啊……一股脑的倒出来。
他花了大钱给阿爸办丧,活着的时候人没享到福,死后总要风光一把。现在禾生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经理了,一年挣下的钱就能还清所有的债。只是他很少写信,村里知晓得的不多。
这下丧事一办,禾生发财了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
阿爸的三七还没过,上门借钱哭穷的人就迫不及待了,那些从前看到他们恨不能绕道的左邻右里,现在都趴在他家的门上往里头瞧。有直接上门借钱的,还有要求禾生在城里给安排个工作的……村里人热情起来,让在城里呆下五年的禾生有些不堪其扰。
若说他们真有什么交情,不好说,禾生那会儿还小,家里穷的很,大伙对这孩子也看不出什么友善来。
禾生本就伤心,这么一来,更是苦不堪言。
阿妈看出来了,还没等禾生开口,阿妈就劝开来了,让禾生带着媳妇回城去,现在城里条件好了,媳妇这几年照顾二老不容易,不忍再让他们夫妻二人分离,况且禾生现在也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
禾生说啥不肯,一定要带着阿妈一起走,这几天他也看出来了,村里的这些人,不从他们家抠出些钱来是不会罢手的,他们这一走,一个老母亲在家他们更是肆无忌惮了。
可是,你阿爸,他……
禾生知道阿爸的坟是母亲的牵挂,他开始私下安排这些事儿。表面上他还是一日又一日地接待着来往的同村人,应允着一些事情,可是他从不拿出大手笔的钱来,也从不透露他所在的公司和城市。原来欠下的情是要还的,其他的他也是力不从心,办了阿爸的丧,还上过去的债,身上也不宽裕,可是说出来是没人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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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的尾期过了,新的坟地也选好了,他和阿妈还有媳妇一商量,就定在后天。家里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年他寄回来的钱,除了还清了外债,剩下的,媳妇一直收着。
后来禾生和媳妇生了个女儿,阿妈帮着带女儿,禾生鼓励媳妇去学了会计,在厂子里找了份工,禾生所属的分厂越来越大,后来自己也开了厂,风生水起。他们此后再没回过村,一家人过着平静幸福的小日子。
【完】
本文是受了此前大衣哥家门被踹的事件的启发写的。只是灵感,并无参考,绝对原创,樂樂儿写文从来没有任何资料,任何技巧,任何资源,全凭个人情感入手,接受点评,笑骂由人,自得其乐。
【乐话乐说】读别人的故事,活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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