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那人

    不喜欢回忆前尘往事，大概是因为我并没有完全接纳过去的自己，也因为往事并不美好。

  从小在外公家长大。

    那村，是乡政府、乡中学的所在地，也是全乡最大的市场所在地，有着其他村无可比拟的优势。

  从村南那唯一的一条环乡柏油路，有三条大的路直通向北面。村因为太大，无明显界限地分为南北两村。

    从南村，其中一条南北路，一直向北走，到丁字路口，绕过一个高岗，继续北走，有个比较大的坑（换今天叫法，有点类似湖），沿着坑边路东转，有稀疏的三户人家，最东一家就是外公家。

    仔细算来，应该是近二十年再也没去过了，除了外婆去世安葬的那个晚上。

    那村，对我来说，早该是天翻地覆的陌生了。

  记忆中的人，并不是很多。因为太小，也因为我是外客。

  小时候的玩伴，是外公家唯一的邻居家女儿。按辈分，我叫她姨。

    据说她小时候，生一场病，病好之后，智商没那么正常。但小时候的我，完全没觉得她和我有什么不同。

    和那个时候，所有的小孩一样，我们一起玩耍，斗气，和好，周而复始。因为近距离的，只有我和她年龄相当。

    我们一起抓蝉蛹，一起偷偷溜到那个大坑洗澡，一起想歪门道，躲大人去凫水。一起在老坟地玩耍，有二十几座坟头，每个被我们跑遍。一起偷坟地的熟柿子，一起比赛爬树。

    印象最深的是那场因我和她而起的风波。

    有次，我们打算一起出去玩，她边锁门，边认真对我说“俺娘说，要把门锁好，别让你姥偷我家鸡蛋。”我当时什么反应，完全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告诉了我外婆，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因为她这句话，我外婆和她爸爸大吵，引来远处的人旁观。而我和她都躲得远远的。争吵的内容就是反复要印证，她说的那话，是不是她娘说的。

  她的娘，大概因为，我的舅舅、姨在城里，城市那时候是地位的象征，也大概因为比较会来事，竭力平息这件事，拼命要打她，她的爹拼命护，说她没说。

    争吵到后来怎样，我已经没印象。我和她是否因为这事，互斗，我也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之后，外婆和她娘依然说话，表面依然没区别，我和她依然玩。

    年龄到了，我回家上学，她没有像她的哥哥姐姐那样去上学。

    此后，随着外公去世，外婆去姨、舅家生活，只是偶尔回去小住，外公的家，便形同虚设。

    最后一次在外公家见她时，我读大学，她早已经结婚，见面我们还是会有话说，至始至终，我没觉得她智商有什么不同，甚至，在某些方面，她比我厉害。可能，是我智商情商都低吧。

    她是留在记忆中的，唯一的童年玩伴。于今想起来，没有特别感觉，我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她的娘，辈分上我叫姥，实际和我自己娘年龄差不多。

    争吵的事情过去很久很久后，大概是我上学前夕，外公唯一的孙女——漂亮的表姐从城里回来过暑假。

    表姐回来那天，我心血来潮，给自己捣鼓个当时流行的丫鬟头，坐在门口板凳上等表姐。她见到我，满脸鄙夷与嫌弃说“再打扮，也不好看，也还是个农村人，也比不上xx（我表姐）。”

    现在也没明白，她嫌弃的是我，还是我的家？她得罪不起，我的姨们，舅，他们当时算得上乡下人眼中有本事的人。她唯一能对付的大概只有我娘。可每次她们表面上那么好。

    她喜欢对我娘说，我外婆告诉她，我大姨去看外婆拿了什么。言外之意，就是我外婆嫌弃我娘不给她拿东西了。每每这时，我娘会委屈说“我没我姐家有钱啊。”不知究竟是我外婆说，还是她说，但我娘和外婆间总会生出一些嫌隙。

  外婆和娘的一些嫌隙，有时候又会转移到我身上。于是，尽管我人笨笨的，但从小就深深知道大人都表里不一，也练就了心里默默判断人性好坏的能力。

    成年后，我一直躲避人情世故，躲避熟人，躲避亲戚，躲避我熟悉又讨厌的一切。过去的经历，造就我骨子里和他人的疏离感、慢热，不主动说话，对不喜欢的人能躲则躲，但人情冷暖，识人看人的能力不差。

    去年，娘来广州，闲聊熟悉的人、事时，告诉我和我娘差不多岁数的她，已经逝世。与我，并无太大感觉，我早已经养成往事随风，我只看当下的习惯。

    只是，偶尔，以为尘封的往事，会再次清楚浮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