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五）

老许是个很酷的老头，倔强，自尊心强，行事作风乖张，最主要的，是有证。

也许你会奇怪，我今天怎么没有看电影。事实上我看了，我看了《记忆大师》，不得不承认，真是一部烂片。为了补偿我心中对黄渤的遗憾，我又看重温了《搏击俱乐部》。《搏击俱乐部》和黄渤没有直接关系，主要原因是我喜欢爱德华诺顿，那个拥有小男孩一样笑容的男人，还有他在《鸟人》中的勃起，让人交口相赞。

布拉德皮特演了《偷抢拐骗》，而黄渤的成名作《疯狂的石头》，就是翻拍的《偷抢拐骗》和《两根大烟枪》。可惜最后盖里奇堕落了，幸好《摇滚黑帮》拯救了他。没关系，我知道这一段不是文青看不懂，事实上我很反感文青。当老许跟我聊起来《百年孤独》的时候，我狠狠的嘲笑了老许一回。我对外国名著没有好感，除了《基督山伯爵》。《基督山伯爵》很酷。

我嘲笑老许的原因很简单，你还看《百年孤独》，你这个老卖屁眼的玩意儿。我这句话并没有侮辱老许的意思，只是顺口一说，但是老许因为这句话跟我急了，一天都没有理我。第二天跟我说话是因为他想吃咸鸭蛋，你看看，很多时候尊严在需求面前一文不值，就算是一个黄土埋到脑门儿的老头也不例外。

放风的时候老许跟我解释没有理我并不是因为我嘲笑他，而是因为我骂他是个“老卖屁眼儿的玩意儿”。老许说，我这一句话里面包含了三个意思，第一个是老。很明显，他还不老，身体还很强壮，一顿饭也能吃一个多馒头。我说你还不老，阳痿了都。老许对这一点不置可否，然后说了第二点。第二点是卖屁眼儿，“卖屁眼儿”这个词完全是侮辱人，和老玻璃和兔爷儿是一个意思，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讲，谁能忍受呢？第三是玩意儿，玩意儿比卖屁眼儿还不能忍受，就这个词他想到半夜，都气哭了好几回。

听到这里，我完全原谅了老许，并向他道歉是我不对，不应该嘲笑他。

老许听到我真挚的道歉，落了泪，但是一再的和我强调，并不是因为我嘲笑他生的气，而是我骂他“老卖屁眼儿的玩意儿”。

“老许，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用‘老卖屁眼儿的玩意儿’这个词来侮辱你。”我一本正经的说到。

老许点点头：“类似的词语也不行。”

我拉起了老许的手，也跟着点点头：“你放心吧，老许，咱们是好兄弟，我以后绝对不会那么做了。”

就从这时候起，我和老许的革命友谊更近了一步，我明显能够感觉到老许的温度。从这天开始，无论是吃饭还是放风，老许就紧紧的跟在我身边。晚上睡觉的时候，老许都会偷偷的从他被窝里伸过来他的手，紧紧的抓住我的手，一直到天亮。剪头发也必须要我给他剪，别人谁说都不行，大家被这个任性的老头逗乐了。虽然我从来没有给别人剃过头，但是面对老许的一片赤诚，我没办法拒绝。我拿起电推子给老许推了一个秃瓢儿，以及脑壳上的两道斑斑的血迹。

老许不爱洗澡，有时候还尿床，在厕所撒尿撒的都不利索，尿渍滴的裤子上一片一片的。由此，老许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大家都受不了了。东北阿峰好吵吵嚷嚷说老许身上有虱子。老许嘟嘟囔囔的骂了阿峰好几天。高老大联合了老侯，多次跟老许沟通过洗澡的问题，老许睁着无辜的眼睛，只是抗拒，后来又让步到一周一回。实际上，两周他也没洗一回。孙傻逼和老方喝斥过老许好几次，都是语言攻击，对一个老头谁敢动手？老许只是装委屈，也不吱声。大家都无奈了。

当我和老许的革命友谊升级的时候，一屋子的人眼睛都亮了。他们让我游说老许洗澡，我才不干呢。我摆了摆手：“老许不听我的。”

高老大是个明白人：“以后你和老许睡南墙根，老许的每天一个鸭蛋，号里出。”

哦了。

我带着老许洗澡的时候，老许高兴的像妈妈怀里的婴儿。

本来这样也挺好，就像是老许说的，在这里的日子比在家过瘾，最起码他不用受气。按照老许的话说，冷慕雪老是加班，一加班就是一夜。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问老许，一个在大悦城里卖衣服的，有什么事儿加一夜？狂躁症阿峰也嘿嘿笑，你媳妇和别人搞了吧。老许手一摊，我哪里知道这些事儿。

后来我出去之后才明白，老许不仅知道冷慕雪的那些事儿，而且还明白的很透彻。我就劝老许，就你这老玩意儿，真是没骨气，直接离了得了。

老许听了我的话也没在意我用的“老玩意儿”这个词，而是直接蔫头耷脑的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怎么办？

这个真是我没想到的，就是啊，一个七十多的老头了，儿子也不管，咋办啊？

老许说，所以在这里边觉得很开心，最起码有我这样的人照顾他，还能和他聊天解闷儿。

但是老许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起诉书下来了，说老许案情属实，属于放火罪，还要赔偿五十六万三千两百四十六块五毛二。老许接到这个消息一下子颓了，低着头坐在墙角旮旯，肩膀也耷拉了下来，抬起眼睛看我，我都觉得老许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浑浊了。

孙傻逼过来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老许的起诉书：“你这放火罪属于案情重大，三年起。”

老方也急急忙忙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看完了起诉书，老方问老许，“老许你多大了？”

老许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老方：“干嘛？”

老方摆摆手：“问问。”

老许想了想了说：“我七十三。”

老方若有其事的噢了一声：“没事，你最多坐个一年多，到你七十五就放出来了。”

老许听了老方的话，身子一个趔趄，一下子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