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宴

傍晚下班的时候，瘦猴推着自行车刚出厂门。“猴哥，猴哥，”树底有个人冲着他喊。隔得也有些远，瘦猴眼神本就不好，也没看清。“这是谁呀，乱喊乱叫的”，瘦猴讨厌人家这样叫他，在心里骂了两句循声走近了一些。“你小子我都不认识了哇”，来人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啊，是你呀，蛮子”，瘦猴眯缝着眼睛突然睁大了些，透着惊喜。王蛮子，瘦猴高中同学，很铁的哥们，瘦猴本名叫候亮，因为长得精瘦，同学间都戏称猴哥。高考落榜后，瘦猴就留在县城橡胶厂工作，王蛮子后来听说去了南方，这一别数年也无音信。“看样子，你小子是发了呀”，瘦猴细细打量着这位阔别多年的兄弟，发现他衣着光鲜，皮鞋铮亮，脖子上还套了根小指头粗的黃金项链，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在哪发财了。是的，王蛮子这几年在广州跟着他家二椒椒做服装生意，钱也没少挣，这不，他这次回来就是诚心想显摆来的。看着瘦猴羡慕的眼光，王蛮子感觉到了一丝带着眩晕的满足感。“走，吃饭去，用肩膀撞了有点愣神的瘦猴一下，“今天我还约了几个老同学，这么长时间了，咱们得好好的聚聚”，边说着边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之后又回过头来说“你把你那座驾趟到路边锁上，坐我车过去”。瘦猴使劲的睁大着一双小眼睛，此时，他有些不相信自已的眼睛了，这家伙，出去才几年，这轿车都开上了，看来是真的发了，发大了。在九几年初，能开上轿车的，不是暴发户，就是政府官员。

在开发区的聚雅酒楼里，同学来了不少，关键是还有三位女同学，班花也位列其中。瘦猴两杯酒一下肚，就开始囗无遮挡了，那时蛮子喜欢班花，在班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刚才见到班花的时候，瘦猴就有些怀疑蛮子这次邀请同学聚会动机不良，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班花。瘦猴心想，管他呢，班花也好，喇叭花也好，反正只要有酒就行。想到这儿，瘦猴站起身来，走到班花边上，又恢复了他先前嬉皮笑脸的样子，“美女花花，什么时候能吃上你喜酒呀？你看我这兄弟咋样”，说着朝蛮子努了努嘴。班花瞪了瘦𤠣一眼，“滚一边去”，也不知是喝酒了还是不好意思，脸红得像是涂了胭脂一样，愈发的娇艳动人了。蛮子突然发现这瘦猴也太他妈的精了，竟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心思。一桌子人也都跟着起哄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意无意的也都在往一起撮合着他们。毕竟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这点忙还是得帮帮的。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有点歪歪倒倒的了。瘦𤠣头撑着桌子，乜斜着一双小眼，突然看见包间门外进来两个人，一黑一白，就像飘进来的一样，室内的空气骤然间就下降了许多，瘦猴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心想是不是空调温度打低了，正待探身起来想近前看看究竟，谁料头重脚轻，身体一歪，一下子就伏在桌上迷糊了起来，但还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声，就是有点儿飘飘忽忽的。他看见刚才进来的那两个人径直走向蛮子和班花，手上好像还拿着根铁链子，套在他俩的颈子上，也没见他们挣扎一下，就将他们拖了出去。这时，瘦猴坐不住了，大声的喊了起来，“站住，都给老子站住，你他妈的想干什么”？跟着就追了出，突然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原来是做梦了。

此时，人也散了不少，住在附近的同学有的都陆续回去了，就剩下班花和两位男同学还在包间里和蛮子喝茶闲聊。瘦猴站了起来，感觉有点尿急，看看时间快到十点了，也不早了。就提议该散了，明天还要上班。两位男同学有自行车，一番客套后就各自回去了。等蛮子结完帐，瘦猴也从卫生间出来了，“蛮子，你还得将我送到厂门囗去，自行车还锁在那”。“好的，到那正好顺道，然后我还得把琳子送回去”。琳子就是班花，看这样子好像是郎有情妾有意了。瘦猴看着他俩，眯着一双小眼坏笑了起来，搞之琳子的脸又红了起来。

到了厂门口，瘦猴下了车告别了蛮子和琳子，掏出钥匙朝着自行车走去。起风了，昏黄的路灯照着路边的树木上，影影绰绰的。回去还有四五里地，不过骑车也快，看看天上还挂着一弯新月。瘦𤠣骑着车，借着月色往回赶，突然间心里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酒楼包间做的那个梦，明明那时自已是醒着的呀，他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心里也开始生出有一种莫名的害怕来。

夜色深沉着，风吹过松树林发出呜呜的声音。一条小路夹在中间，两边是黑漆漆的树林，偶尔自林间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其声如哭。瘦猴突然有一丝瘆人的感觉爬上心头，脊背有些发凉，心想穿过这一段松树窠路就好了。他奋力的蹬着脚踏，想着快点离开这儿。

经风一吹，再这么一折腾，瘦猴的酒劲就上来了，骑着车子扭来扭去的。他竭力地睁着一双小眼睛，这会周围又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朦胧中他似乎看见了前面有灯光，虽然昏暗，但也确实是存在着的，瘦𤠣这下胆子才跟着壮了起来。

终于离灯光越来越近了，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了。待到近前时，见是一幢两层小楼，门前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蛮子的车吗，怎么会在这里？瘦猴心里开始充满了疑惑，更有些不爽了。还老同学好朋友哩，这他娘的太重色轻友了。他边往前走边寻思着，突然心里一惊，这不是在自己回家的路上吗？怎么会有这样一幢房子，以前怎么没发现呢。难道是自己酒喝多了走错道了，夜色深沉，到处一片漆黑麻乌的。不管了，先进去再说吧！恰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看到蛮子和琳子一同笑着走了出来。穿着也很喜庆，像是结婚礼服，胸前还各戴着一朵小红花，飘带上分别写着新郎和新娘。瘦猴本想骂两句解解气，这下看到他俩的扮相，整个人都呆了，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寻思着，这什么状况，晚上还在一起喝酒哩，这分开时间也不长，怎么他俩就结婚了？这也不符合逻辑呀。这时蛮子已经走到跟前，“猴哥，来啦，正好赶上开席”，说着就请瘦猴进到屋里，“这什么味，瘦猴呼出了一口酒气，用鼻子使劲的吸了一下，一股浓浓的水草味道在口腔里弥漫着，这是水草型香水？他在心里嘀咕着，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屋里人也不多，大概就两桌人，瘦猴被安排在里面桌子上坐了下来。他四处打量着，发现这些人眼珠子都不转动，看上去就像是死鱼眼。夹在这些奇怪的陌生人当中，仼凭瘦𤠣酒量再好，也不敢造次了。他随着众人一道举杯喝了一小口酒，刚刚入喉就觉得有一股辛辣味只窜入鼻腔里，让他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于是，使劲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突然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有种冰冷的感觉向自己袭来。想动又动不了，想喊又喊不出来，他拼了命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时，却发现先前的一切又都变了模样。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条河又像是一个池塘，他看见蛮子的黑色轿车沉在水底，车身缠满了长长的水草。透过车窗的玻璃，能清楚地看到蛮子和琳子紧紧的抱在一起，漂浮在浸满了水的车厢里睁着眼睛正望着他诡异的笑哩。

突然一阵狗吠声传来，瘦猴觉得自己就快要冻死了的时候，发现身体又开始暖了起来，他舒服的哼哼了两声，慢慢的睁开眼睛，此时，太阳已经起山多高了，他转转了头没事，又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行车压在身上，自已正倒在路边的一个坟包头上，怪不得昨晚上想动又动不了。

原来昨晚上瘦猴喝了不少酒，在路上经这么风一吹，酒劲就上来了。经过松树窠时龙头一下没把住，连人带车就摔倒在地，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醒来的瘦猴推开压在身上的自行车，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没有什么大碍，就推着自行车往回走。一路上，他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着，昨晚的事情似真似梦，难不成真的出什么事了？

回到家的瘦猴刷了牙洗了把脸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急匆匆的又往厂里赶。还没到厂里，半路就听人在说昨晚上十点多钟有一辆小轿车冲进路边的水塘里了，还淹死了两个人，是一男的和一女的。瞬时，瘦猴心里头涌上了一种不祥之感，难道昨晚上那梦竟然是真的，他突然间感到手脚冰冷，周身冒出了冷汗。

瘦猴骑着自行车飞快的往琳子家奔去，他想要去证实一下。一边还心里在默默的祈祷着，希望这一切皆为虚幻，不是真的。可还没到近前，就听到了哭声一片，他的心咯噔一下就沉入了无底的深渊里。

随车打捞上来的尸体在经过法医检验后，得出的结论是饮酒过量，导致轿车失控冲进池塘里，两人均为溺水窒息。

在殡仪馆里，瘦猴和几位同学去送蛮子和琳子最后一程的时候，望着他俩的遗像，想着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禁不住泪流满面。恍惚间，瘦猴看见他俩突然又冲着他诡异的笑了一下。跟着一阵阴风吹过，他瞬间觉得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窖，汗毛也随之倒立了起来，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