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文化大革命第二年,我才十岁左右,家乡县城两派武斗厉害,全省出名。当时岸上枪声大作,大客轮不敢靠码头。我们学校已停课闹革命,不用上学。我到武汉市堂姐家躲避可怕的武斗。堂姐是食品厂工人,姐夫是无线电厂小干部,家在武汉关附近,他们有三个小孩,生活比较拮据。虽说我的母亲给了些生活费及粮油票给堂姐,但那也是捉襟见肘,特别是副食品什么黄豆,鸡蛋都要票,连火柴,肥皂,盐也要票。最难忘的是堂姐让我早上排队买豆芽。开始我还不理解,疑惑地问她:“武汉人怎么那么喜欢吃黄豆芽,买豆芽还要那么早排队?”她扑哧一笑说:“那里是喜欢吃,没有什么蔬菜吃,只有黄豆芽不用票,但要起早排队才能买到,每人供应有限,去晚了没有买的。。”听堂姐说武汉市有几个豆芽厂都供不应求。那时物质生活太匮乏,有豆芽吃都算不错的。堂姐,姐夫要上班,三个小孩还小,所以买豆芽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第二天早上5点钟天还没有亮,我还睡眼朦胧就让堂姐喊起来,按她讲的地点去排队买豆芽。到买豆芽地方一看,好家伙,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这时天还是黑黝黝的,卖豆芽的门口却已排起了长队。有的来得早待着小板凳排队,有的用簸箕,提篮排队,人在旁边看着可以活动活动身体。那时还没有塑料袋,都是自己带家什装豆芽。在我前面的是位瘦猴样小孩,年纪跟我差不多,他很聪明也带了小板凳坐着排队,因为年龄相仿有很多共同话题,很快熟络起来。从交谈中得知,他叫李斗私,还有个弟弟叫李批修,都是文化大革命时妈妈为了灵魂深处闹革命给他们改的名字。他父亲是武汉某厂厂长,在运动中被逼上吊自杀,现在就靠他妈妈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家三口,他和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都很能吃,粮食定量不够瓜菜凑,这豆芽虽说也限量供应,起码不至于像黄豆还要票,所以这么早来买豆芽。聊了一会儿,他扯了扯我的衣袖让我坐在他的小板凳上,他想去尿个尿,唉!没什么油水尿也多,等上完厕所回来他执意我们俩共坐一个小板凳,我说不用,站一会儿没关系。他笑着说我们现在是朋友,有福共享。和李斗私聊着聊着天快亮了,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街道上慢慢热闹起来,旁边的饮食店传来阵阵热干面和油炸面窝的香味,可能是起床太早,肚子咕咕叫,闻到誘人的香味更是要流口水,没办法囊中羞涩,只好咽咽口水再忍一忍,买了豆芽回去下豆芽面吃。卖豆芽的快开门,等了半天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后面的人生怕前面有人插队,大家一个跟一个,先前坐的人也都站起来,都怕轮到自己时没有豆芽买。这时有个老奶奶步履维艰颤颤巍巍走过来,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两毛钱纸币给我,请求我给她带点豆芽,我面有难色看着后面排队的人说:“阿婆,我怕后面人有意见。”老奶奶向后面的人拱拱手说:“我行动不便,来晚了,求求你们让这孩子给我这孤寡老人带一点豆芽吧!”后面几位好心人看到阿婆可怜,都说阿婆买的也不多,就给她带一点吧!既然大家不反对,我就做点好事给老奶奶带了些。当我买到豆芽与李斗私挥手告别后,捧着提篮的豆芽闻了又闻,不容易呀,那脆生生的黄豆芽散发着清香。当时想,什么时候咱们买豆芽不用排那么长时间的队那该有多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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