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达从他的阿太哪里得到这样一句话:“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当阿太骂骂咧咧地把半死不活的鸡往地上一摔,说着别让这肉体再折腾它的魂灵,我不由得惊了,适才明白皮囊拉扯着灵魂,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
人在感叹人生的氛围中容易怀旧,从初次接触写作到现在,关于亲情的话题我写的最少。我不知道该如何把我的情感揉入其中,我的语言一向是冷冰冰的,好像灵感都浇筑在反思自己上了,但现在,我想尝试去描述我与老一辈人的故事。
奶奶是整个家族成长过程中的一号功臣,她的性格要强,为人善良。虽然长久以来的勤俭持家到现在有点儿抠门的迹象,可谓是每个年代老人的通病,但总体来说,并不妨碍什么。我忆起曾经给奶奶算命的那位老人,说奶奶今生会遭遇三大劫,之后便会安享晚年,如今奶奶的劫已全然度过,日后必将是健康永驻,我是这样祝愿的。
奶奶做饭有自己的套路,总能把营养和美味结合在一起,对比之下母亲的厨艺黯然失色。如果再也吃不到奶奶做的粥、饭,恐怕每每进餐时,心中都有遗憾难过吧。我那么多抱怨,我讨厌无休止的唠叨以及自顾自的碎碎念,但是谈及离开,我会非常不舍,甚至会出现泪水不自觉盈眶的感性时刻。就像《浮生一日》的后半部分,人类谈论起生死是非常抗拒的,这是一个难题,它无法避免,无法停止。当我谈起死亡,我是一片茫然,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对我来说有点模糊。
死亡距离我最近的时候是在姥爷生病至离世的那段时间。姥爷对我很好,姥爷在每个大年初二都会准备满桌的菜肴(平时都是姥姥做饭),他会把我爱吃的香椿炒鸡蛋一大块一大块地拨进我的碗里。姥爷跟我讲起他年轻时的说走就走,眼中满是随意,与爷爷提起往事时的自豪感大不相同,也正因如此,在母亲的眼中,年轻时的姥爷作为一家之主,对于家庭的责任心稍有欠缺。我欣赏姥爷的豁达,有时候我更愿意把他当做我的朋友,谈一些琐事,而爷爷的威严让我更多的是敬重,甚至有些畏惧。
姥爷在得知自己的病况后,一时乱了阵脚,他突然变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求生的欲望让他完全忽略手术的成功率、手术的后果等各方面的因素,他甚至开始认为家人不支持做手术是因为资金问题。我很担心姥爷,也是第一次知道我的亲人也会患治不好的病,我总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概率极低。看到姥爷憔悴的模样,我除了心疼之外,发现跟姥爷的距离远了,他不再是我可以畅谈的老友,而是一个年迈的、被疾病缠身的老人。他在极虚弱的情况下仍会提醒姥姥把夜壶放进被子里,他意识到我还是个孩子,他仍会顾虑到我。
最后探望结束,姥爷让我带走亲友送来的香蕉,了解姥爷的人都知道他最爱的便是香蕉,现在因病只能看不能吃的感觉真是太痛苦了。此时的香蕉在不可抗力的阻拦下变得异常诱人,那味道在记忆中回旋,愈加难过。我提着香蕉,心情很沉重,如果我可以迈步走到过去,我可以把它送到健康的姥爷面前,吃坏肚子又如何,香蕉带来的满足感日后都不会有了。
爷爷过寿,姑姑带来新疆哈密瓜,家人分食了一半,我没有参与其中,不知滋味如何。他们让我把另一半带到学校去吃,高中的日子里水果是极少吃的,哈密瓜更是稀有。我把那半个瓜带到姥爷那里,我想他也是舍不得吃哈密瓜这样的南方水果吧。
姥爷没有客套拒绝,而是顺着拿来水果刀,认真切出两牙来,我们一同坐在小平桌上,步调一致地拿起、咬下,汁水四溅。
“不是很甜呢。”
“不如西瓜好吃。”
那剩下的瓜姥爷定是舍不得扔的,那么瓜被吃出别样滋味没有,并不了解。总之,瓜的滋味跟软糯香甜的香蕉比起来,真是千差万别。想象着姥爷仍弓着腰坐在小平桌边,小心翼翼地品味,吃得是人们口中的昂贵,这不是享受,而是负累。
姥爷病重,几乎什么都吃不下了,稀粥都难以下咽,甚至一口温度稍高或稍低的水都会引起不适,旁人无能为力,姥爷更是无助。极端的行为往往出自于各种意愿的无法满足,即使不断降低要求,仍不能实现的情况。平时极健康的人,不知怎么会突然碰上这样的事情,世事难料,人生才诸多悔恨。
最近看的几则漫画,讲的是老人离世后,对人世间难舍难分,托梦给家人。姥爷离世后的第二天,母亲才打电话告知在外地上学的我,我们哽咽着互相安慰,当时的感觉就像一记重锤敲打在身上,痛到说不出话来。那段时间里,我的梦里没有出现姥爷的身影,我甚至在想,姥爷就没有要嘱托我的吗?有人说不托梦是因为离去的人心愿已了,顺利去轮回了,愿姥爷脱离皮囊之困,来生多福气。
我也会变老,变得无能为力,最终我的皮囊会拖累魂灵么?如何让皮囊更有价值,将是我不断努力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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