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在米粒出生的时候来澳洲来过一次澳洲,后来米粒回去过中国两次,米粒对姥姥姥爷的概念很陌生。今年,她八岁,姥姥姥爷来到我家小住。他们彼此才算是真正的意义的相互了解的机会。
刚开始几天,米粒很兴奋,因为家里来了人,突然热闹了。她回来的时候有人在门口迎接,早上出门前有人送。晚上还可以在姥姥姥爷的房间里,念一会汉语,还可以吃到姥姥亲手蒸的馒头,米粒很高兴,大家都很高兴。
时间一久,随着他们之间越来越熟悉,问题也慢慢的来了。姥姥姥爷喜欢什么时候多帮帮米粒,米粒觉得我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我不需要帮助。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三个人之间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早上出门,天有点阴,
姥爷说,“米粒,穿上长筒袜,太冷了”。
米粒说,“我不冷”。
姥爷:“咋能不冷呢? 看看外面有点下小雨的样子,你这样光着小腿会冷的。”姥姥也来帮腔了,“就是很冷的,米粒,穿上袜子”。
米粒开始看着用眼神向我求助了。
我也说,“米粒还是穿上吧”。
米粒很不愿意的穿上了袜子,她的嘴巴绝对可以挂一个油瓶。一直撅着。双方的第一回合,姥姥姥爷“完胜”。
中国大人在教育孩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说,“你看邻居家的某某,人家什么什么都很好,你怎么不像人家”。我爸妈是很传统的中国家长,我小时候这样“对付”我的,我一路是在“邻居家”和“亲戚家”的孩子的阴影中长大,我也一直是一个不自信的人,到了年龄大了,才开始慢慢的修复自己的心灵,让自己开始接受那个不是那么完美的自己。
我的父母现在开始和他们的外孙女相处,自然是相同的方法,不会有变得不一样。
“你看你的表弟蛋蛋,从来就不剩饭,你怎么老是剩点饭”?
“你看你的表妹豆豆,到了公园,都是自己去找小朋友玩,一点都不会害羞。你怎么不和那个和你旁边的小朋友聊天”?
这样教育了一辈子孩子的我的父母,没有怎么想过这样说法有什么不妥,可是米粒不干了。她是个性格温婉的孩子,不会直接去表达她的不满。但是,她的脸上的不满我看的很清楚。我有心制止我的父母,但是,也不好当面说他们,只好先忍着,等米粒不在的时候和父母单独谈谈,也和米粒单独谈谈。
我把她带到了房间,“米粒,姥姥姥爷是爱你的,只是他们就是这样表达他们对你的爱的。你要理解”。
米粒的眼泪马上出来,“我不喜欢他们这样把我和其他人比较,好像我什么都不如其他人一样的,你不是老告诉我,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吗?不让我和其他的小朋友比,只能和我自己比”?
“我是说过这个话,你说的没错……”,这下是轮到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米粒居然不依不饶,“我们老师说了,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我也是独特的,他们为什么要拿我和蛋蛋豆豆比。”
米粒边哭边说,而且哭的更加厉害了。我为这么小的人承担这样的压力也很是心疼。难为她在哭的情况下,可以把这么复杂的问题表达清楚。
也让我觉得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已经和传统的我的父母那代人的教育方法完全无法融合。他们之间隔了几代人,也隔了一个厚厚的中西文化的墙。
在任何一个文化中,教育都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每个为人父母的人都在努力的解答这个难题,但是没有人是完全自信的在胜任这个工作
。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的一句话,目前很流行“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我们每个人都是没有经过培训没有经过考试就“上岗”的。我的父母那代人更加没有人给他们机会去学习去领会如何去当父母,当然没有考试,他们需要经历的只是人生的这个课堂,如何活下去。如何教育孩子这个非生存层面的问题,自然是被降到了可以忽略的层次。到了今天,他们隔代教育孙子孙女,他们仍然没有经过“考试”,他们靠的是自己的人生经验。
他们之间的一个个的小冲突越来越多。米粒刚开始的那种小兴奋没有了,她也不愿意和姥爷姥姥多说话。我爸妈也是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孩子都不愿意理他们。他们就来这么短短的几个月,不要闹的孩子不开心。他们都各自带着“压力”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着,我被夹在中间,小心的维护双方的“界限”。
但是,更加棘手的问题还是不断的出现,我不得不和他们双方单独交谈了。米粒的姥爷早上送米粒上学的时候,米粒对姥爷说,“姥爷你就把我送到门口,你不用进去学校大门,我自己到教室去。”说完,她扬长而去,把那个还想把外孙女送到教室们的姥爷扔在门口,很“受伤害的”独自回家。这样连着好几天,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我知道了。我不得不和米粒谈,
米粒说,“我的同学们都笑我,笑我的姥爷是中国人,说我和大家都不一样”。
我说,“你是和大家都不一样啊。每个人都不一样”。
米粒说,“可是同学会笑我,今天有五个同学笑我,我的朋友泰拉还说,我的眼睛是小小的,她的眼睛是圆圆的,她老是笑话我”。
米粒越说越多,说着也哭了起来。这个问题比我前面处理的问题严重多了。我也不得不和米粒正面的交锋了。
“米粒,我必须和你谈谈这个问题,我们以前谈过,但是你也许太小,不太懂。今天既然你已经快九岁了,我想你该好好的理解这个问题了。”
我很严肃的给米粒谈了一番,有一个事实她必须接受,她作为一个澳洲出生的中国人,她的背景是中国背景。她自然和她的澳洲朋友不一样,他们是澳洲背景,没有文化的区别。但是她有。她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就是她的父母都是中国人,是黑头发,小眼睛。我尤其的强调“小眼睛”。可是没有关系,一个人是什么文化背景,长的是什么样子,不重要。我们都是人,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独特的。没有必要去和别人比较,也更加没有必要觉得自卑。自卑这个词有点难以给一个九岁的人解释,我把它换成了不好。说到底,每个人都不一样,你的澳洲朋友的家庭也不一样,有人的父母是意大利人,有人是南非人,有人是英国人,有人是澳洲人,还有些朋友父母从美国来,从日本来,马拉西亚来。这些都没有关系,大家都在这里生活,在这个国家,都是澳洲人…….。
我的这个长篇大论我估计米粒听的云里雾里。我自己也是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处理好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纠结。我知道我的女儿迟早会碰到。但是我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形式碰到。
我接着也很委婉和我的爸妈谈了谈,安抚了一下老人“受伤”的心。希望他们理解,米粒是一个小孩子,有些东西她不是很理解,她也是承受着很多的压力。我的爱国的老爸说,“米粒应该觉得她是中国人而感到骄傲。中国现在很强大。”我说,“是没错,中国现在比澳洲发展的快,但是米粒对中国的感情肯定不够深,她在澳洲出生,澳洲长大,对她而言,对她最亲近的是澳洲,不是中国。对我而言,我和中国的联系是千丝万缕的,我也有着强烈的感情链接。我们就不必强求米粒了。”我爸也认同了这个观点。
其实在内心深处,我非常的感谢这次父母到访,有很多问题我们有机会看见,有机会去探讨,也有机会让米粒去理解。让两种文化得到一定的磨合。我也希望米粒可以有机会真正的理解她的中国背景,任何的一个ABC都会迟早碰到的问题。她早点碰到早点解决不是坏事。在米粒以后澳洲生活中,她必须有的一颗包容和接纳的心,也应该学会去理解,作为人是“无差别的”,无论来自任何背景任何文化。同时,我的在中国生活了一辈子,念着毛主席好的父母也多个机会去了解和理解她这个ABC的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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