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哥，你还是以前的哥哥吗（一）
“丫头把酱油递给我一下。”
“哦，好的。”
此时此刻，我和张奶奶正在厨房做着红烧肉，从放寒假到现在十几天过去了，我每天都在跟张奶奶学做菜。
哥哥倒是早出晚归，一天见不到人影，而爸爸却是每天下了班就回家，只不过他回家也是在房间喝酒，他会喝到半夜叫着妈妈的名字，时而哭时而笑。我也习惯半夜起来，给睡在地板上的爸爸盖被子。
妈妈的舞蹈房被爸爸上了锁，就像给自己的心上了锁一样，一辈子都不会打开了。
“大功告成。”奶奶端着红烧肉放在餐桌上。
我拿着筷子不顾形象大口大口的吃着“叮叮叮……”客厅的电话响了，我跑过去拿起电话：“喂，你好。”
“昕雯，我是老师。”电话那边传来了老师的声音。
这已经是从艺术节开幕式后，到现在打来的第十四个电话。
“昕雯，老师觉得你应该在考虑考虑。”
“老师不用考虑，我是真的不想在跳舞了。”
“昕雯你不应该，因为一次的失误就选择不跳舞了，你这是在放弃自己。”
“老师我不是因为那次的失误，我是真的不想再跳舞了，如今跳舞给我的，已经不是快乐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打断老师的话：“老师我真的不会再跳舞了，以后也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我挂断了电话。
我回到厨房又笑嘻嘻的对张奶奶说：“奶奶，在给我盛一碗饭真的太好吃了。”
张奶奶看着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
“奶奶，快点我饿呢。”我嘟着嘴装做无所谓的样子。
张奶奶又给我盛了一碗饭过来。我笑得没心没肺的吃着。
快到除夕的时候，刘阿姨约着我们一起去采购年货，奇怪的是顾然也跟着去了。年货市场还是人山人海，有的忙着讨价还价，有的忙着抢购新鲜的食品，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不过我的身边少了那个，紧紧的牵着我的手，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不要走丢的妈妈。
“小洁，你看这个怎么样？”张奶奶拿着东西反过来对着我说。
张奶奶又叫了妈妈的名字，我已经记不清张奶奶不经意间，叫过多少次妈妈的名字了。
我装做没听见一样，笑呵呵的说：“奶奶我们买些坚果回去吧，哥哥喜欢吃。”
“好，那就买吧。”
结账的时候，刘阿姨购物车里全是顾然喜欢吃的零食。
刘阿姨黑着脸看着顾然：“就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的陪我来买东西。”
顾然喜眉笑眼的说：“反正是买给自己儿子吃的吗，现在投资的越多以后回报也就越多，别舍不得啊！”
刘阿姨戳着顾然的脑门：“就你歪理多。”
除夕当天哥哥破天荒的没有出去，而是乖乖的待在家里。爸爸也不用去上班，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和张奶奶在厨房准备丰盛的除夕大餐。
顾然兴奋的跑到我们家里说：“楠允、昕雯吃完饭后，我们去广场玩好不好？”
听顾然说我也有些心动，也想去广场玩可是如果哥哥不去，那我也就不去。我和顾然的目光都望向哥哥，多希望他能答应。
哥哥久久不回答，顾然有些着急的说：“你们两兄妹到底去不去啊？”
“那就去吧。”听到哥哥的回答我心里乐开了花。
“那就这么决定了，到时候七点我爸送我们去。”顾然说完蹦跶的回家去了。
我走到客厅电话旁，拨打着七七家的电话“嘟…嘟”电话响了两声，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喂，谁呀？”
“是我，七七。”
“昕昕啊，怎么了？”
“待会七点左右，我们要去广场玩你来吗？”
“当然来啊，怎么少得了我。”
“行，那到时候我们到广场汇合。”
“得嘞。”
挂了电话后，又到厨房忙了会，丰盛的大餐总算是上桌了，吃饭的时候总想着，要去广场玩就吃得飞快。
张奶奶看着我说：“慢点吃，没人抢你的。”
我笑笑的说：“太好吃了嘛。”
吃完饭后爸爸和张奶奶，都给了我和哥哥红包。
“楠允、昕雯快出来啊。”顾然在外面大喊。
“来了来了。”我和哥哥穿好外套，带好围巾和手套出了门。
顾叔开着绿皮车喊：“闺女、楠允快上车。”
我们走到车旁边，我准备和顾然、哥哥一起坐后座。
顾叔说：“闺女你坐前面，这我特地给你留的位置。”
“昕雯你是不知道，我爸疼你比疼我还多呢，刚我要坐前座我爸不让，硬要留给你坐呢。”顾然噘得小嘴有些吃醋的说。
我笑了笑坐到前座，顾叔准备开车的时候，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红包，递给我和哥哥：“压岁钱快拿着。”
我拿着红包甜甜的笑着：“谢谢顾叔叔。”
顾叔把我们送到了广场，自己又回去了，广场到处挂着红灯笼喜气洋洋的，人也特别的多。七七站在路灯下，看到我们走了过来：“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等好久了。”
“你怎么来了。”顾然惊讶。
“我怎么就不能来，广场是你家的吗？”七七瞪着顾然说。
顾然吃了个瘪，不再说活。
“七七，你怎么不带围巾不冷吗？”我看着七七露着光洁的脖子忍不住问。
“之前我倒不觉得冷，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冷。”七七走到顾然旁边，很自然的取下顾然脖子上的围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
“哎，你干嘛拿我的围巾。”顾然反应过来问。
“废话，当然是冷呀。”七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冷就拿我的围巾，难道我就不冷吗！”
“你是男子汉，我是小女子。”
“屁，你好意思说你是小女子？你明明就是女汉子。”
顾然和七七拌着嘴，我和哥哥相视一笑。这时音乐喷泉响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光配合着音乐喷泉，真是漂亮极了。
“姐姐，姐姐。”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我低下头一个小男孩，拉着我的衣角。
我蹲下来问：“小朋友，怎么了？”
“姐姐，要不要买个孔明灯？”
看着小男孩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全是孔明灯：“那多少钱一个？”
“大的十块钱一个，小的五块。”
“恩…那我要一个大的。”
给了钱拿着孔明灯对着哥哥、顾然、七七说：“我们来放孔明灯吧。”
“好啊。”七七愉快的说。
“就你们女生幼稚。”顾然说。
“说谁幼稚呢？在说一遍。”七七凶巴巴的看着顾然。
“本来就幼稚，楠允你说是不是很幼稚？”顾然看着哥哥问。
“我觉得不幼稚，我也想放。”哥哥一本正经的说。
这下顾然又吃了个瘪。
顾然站在一旁双手怀胸，我们把孔明灯点燃，一个人牵着一个角。
我看着顾然：“好了快过来，我们一起放飞它许个愿。”
顾然表面不情愿，但也走过来牵着一个角，一起放飞孔明灯。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愿一切的不好都随风飘去。”
十点多的时候广场人越来越多，因为十二点的这里会放烟花。而我们都想回去吃饺子，就一起去打车回家。
我不放心七七一个人回家提议说：“要不我们打地先把七七送回家吧！”
“不用，我打个地就到小区，没关系的。”七七拒绝。
“对呀，也没人敢把她怎么样她这么彪悍。”顾然说。
“可是……”我还是不太放心。
“没什么可是的。”正好有个空车来，七七快速的上了车，对我们挥了挥手道：“再见。”
没一会又来了空车，我们也上车回了家。
到家后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奶奶看到我们回来说：“回来了，我去煮饺子。”
我脱了外套和围巾，走到厨房帮忙，哥哥也到厨房帮忙拿碗筷。
饺子煮好了我和哥哥端到餐桌上，爸爸也过来了坐下，我们安静的吃着饺子，甚至安静的有些尴尬。
爸爸找话题说：“楠允你这次的期末成绩退步了，得加油赶上去。”
“哼，你现在是在扮演好家长的角色吗！”哥哥话里充满了讽刺。
“楠允，你这是什么意思？”显然爸爸没有反应过来。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楠允你怎么能和你爸这么说话！”张奶奶语气加重有些生气。
“啪”哥哥用力的拍着桌子站起来：“难道我说错了吗？”哥哥用手指着爸爸：“他，要是当初多回家，多关心妈妈，妈妈也不至于会得忧郁症，会吞安眠药自杀，这个家也不会变成这样。”
“自杀”这个词终究说出了口，我们都选择性的遗忘，选择性的不再提起，可是我们都忘了，不提起并不代表没发生过。
哥哥说完走上楼“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房门。
爸爸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嘴里喃喃道：“对，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他像失去了所以的力气，每走一步都很困难，跌跌撞撞的上楼回房。
我看着张奶奶，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缓缓的也走回了房间。我独自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我突然觉得这房子怎么那么大，大的都有风吹来，真的好冷。电视上播放的春晚，正讲着相声，逗得台下观众乐呵呵的笑，而这样的笑，回荡在这硕大的房子里，格外的讽刺。
大年初一我顶着重重的黑眼圈下楼，张奶奶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看来昨晚她也没睡好。
“奶奶。”我喊了一声。
她看着我开口：“丫头我想回乡下去。”
时间过去一秒，我的眼泪哗的流下，走过去抱着奶奶，痛哭流泪的说：“奶奶连你也要走了，你也不要我了，不要这个家了吗？”
张奶奶用她苍老的手，帮我擦眼泪说：“丫头别哭，大年初一的不吉利。”
“奶奶，那你别走好不好。”我几乎是哀求的说着。
“丫头呀，我也不想离开你们。”说着张奶奶又看了一圈房子开口：“在这房子里我老觉得，你妈妈还在还没离开我们，可是你妈妈又的的确确离开了我们，我这心里头就像压着快石头，再不离开我就喘不过气了。”
在我这十几年的人生里，总是面临着离别，五岁那年和父母离别，六岁和沐叔叔离别，到如今和妈妈离别，再到现在要和奶奶离别。
大年初五张奶奶的儿子来接她了，我泪流满面的说不出话，哥哥倔强的不肯看奶奶，可是眼里又写满了不舍，爸爸和奶奶的儿子在一旁说话。
“来程家那么久了，一直没顾上自己家，现在也该回去看看了。”张奶奶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们送奶奶到大院门口，看着她上车缓缓的离开，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我还是呆呆的望着。
奶奶走后家里就更冷清了，连我也不喜欢待在家里，要么去萧叔家看虎子，要么就去顾然家，要么就去找七七玩，总之能少待在家里就尽量少待。
初二下学期开学，哥哥每天都不等我，自己先去学校，倒是顾然每天载我去学校。在学校里哥哥也很少和我们在一起，以前的四人行变成了三人行。我总是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哥哥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慢慢的时间会治愈一切，他又会变回原来的哥哥。
很快放暑假了，萧叔和高阿姨领证结婚，他们请大家简单的吃了顿饭，就去度蜜月，把虎子丢给了我照顾。
哥哥还是老样子早出晚归，爸爸也一样用酒麻痹自己，而我不用去跳舞了，顾然也升高中没有暑假作业，所以我只写自己的暑假作业，时间也就很多很闲，顾然就天天来找我玩，拉我去他家吃饭。
虎子也没有以前凶，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些，再也不是以前的狗霸王了。
时间依旧滴滴答答的过着，我和哥哥的话越来越少，我们无形之间像是隔了一座山，我翻不过去他也不想翻过了。
初三开学我几乎都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关于哥哥的消息。
听说：“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从模范学生变成了反面教材。”
听说：“有很多女生开始追他，他来者不拒，却从不长久。”
还听说：“他现在和市六高中的校花谈恋爱。”
他们口中所说的哥哥，都不是我熟悉的哥哥，我开始怀疑，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吗？
体育课上我坐在树阴下乘凉，七七和她们再打排球，突然哥哥出现在操场，可是哥哥他们不是体育课呀，他往围墙边走过去，我也跟了过去，哥哥左右看了看，直接爬出围墙，难道哥哥要逃课吗？我来不急多想也爬了出去。
我跟在哥哥的后面，他走到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我就站在巷子外看着他，他背靠在墙上，从校服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我有些惊讶哥哥竟然学会抽烟了。
他身体微微地往前倾，烟雾缭绕着，头发也有些长遮住了眼睛，看起来竟有一丝的落寞。
一个同样穿着校服的女生，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到哥哥身边，她很自然的从哥哥嘴里，抽出未吸完的烟，放进自己的嘴里，猛吸两口丢掉烟头，对着哥哥的脸上吐烟雾，然后亲上哥哥的嘴。
我惊讶的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屏住呼吸，生怕一点点的声音都会惊扰到他们。直到他们走出巷子，我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眼泪也大颗大颗的滴落。我想，那个女生就是哥哥的交往对象，市六高中的校花吧。
我回到教室坐到座位上，脑子里全是刚刚的场景挥之不去。
“嘿，发什么呆呀你刚去哪了？”七七拍着我的肩膀说。
“没，我就上厕所去了。”
“原来去厕所了，难怪找不到你。”说完七七走回到位置上。
我反过头看着七七问：“七七你看电视和小说，知道为什么男女之间会亲吻吗？”
“你笨呀这都不知道，当然是因为喜欢啊！”七七喝了口水回答我。
我的胸口突然疼痛，像是被撕碎般，那句“因为喜欢啊！”一直荡漾在耳边响起。
放学回到家后，我坐在沙发上等哥哥回来，我们真的需要好好的谈一谈。八点多爸爸醉醺醺的回家，安顿好爸爸我继续等哥哥。
快十二点的时候，传来了钥匙开门声。哥哥进门看见我还没睡，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没睡？”
“哥，我们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太晚了快去睡吧。”哥哥绕过我走上楼梯。
看着哥哥的背影我大吼：“谈谈我们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我们变得无话可说？为什么过得这么累？为什么谈恋爱？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好啊，你想知道是吧。”哥哥回过头快速的走到我面前，眼睛里像是覆盖着一层薄冰一样，冰冷的说：“就像你说的一样，因为太累，因为太约束，因为想活的自由，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够了吧！满意了吧！”
看着眼前陌生的哥哥，泪如雨下：“哥，你还是以前的哥哥吗？这样的你我快不认识了。”
“那就从新认识，现在的我。”哥哥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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