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妓芳魂,千年怀想——诗鬼李贺鬼诗代表作《苏小小墓》读赏
@笑独行[编评]
苏小小墓
@[唐]李贺[诗]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笑独行步韵串句】
幽兰滴露正如我晶莹啼眼。
无物可供结同心,烟花已然不堪剪。
曾经碧草如茵,苍松如盖。
更有春风为裳,秋水为佩。
如今油壁轻车,夕暮相待。
但见冷翠香烛,空劳光彩。
西陵下总是唱不尽风吹雨。
【笑独行附注】唐李绅《真娘墓诗》序称真娘与苏小小皆吴妓,并擅歌舞弦吹,谓“嘉兴县前”苏小小墓当“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音”。
【笑独行点评】千古乐府,鬼才鬼诗。芳魂永驻幽冥世界,幽怨诉说生前浪漫,幻景迷离飘摇,诗境冷艳凄凉。
杭州西湖北山九里松,传为苏小小与情郎约会场所【附录】
【乐府古辞《苏小小歌》】
苏小小歌
@[南朝·齐梁间]无名氏[诗]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笑独行编注:该乐府古辞又题《钱塘苏小小歌》, 初见《玉台新咏》([南朝陈]徐陵编选),署为无名氏作,当为齐梁间江南民歌,后世传为钱塘歌妓苏小小作,亦有称之为《同心歌》者。苏小小,南齐时钱塘歌妓,姿才出众,善歌能诗,相传于芳华之年因相思咯血而死,死葬钱塘西陵(今杭州江干)。
如今杭州西湖的苏小小墓【天涯书友相关评论一篇】
right here waiting:油壁车,夕相待
作者:daisywsn
天涯社区 2006-5-6 13:45:00 闲闲书话
路过一家小音像店,里面传出来的歌居然是《Right here waiting》,让人恍如隔世,站在那里耐心地把整首歌儿听完。
这首歌在中国的流行,很大程度上要感谢李商隐的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笑独行注:因为中文歌名译作《此情可待》)“此情可待”固然琅琅上口,且让人浮想联翩,但不免是对李商隐的一种误读。与这首歌般配的,也是我最喜欢的,当数另一位唐朝李姓诗人李贺的《题苏小小墓》。
[李商隐的《锦瑟》全诗为:]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末尾“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两句,若直译即为:悲欢离合之情,当年漫不经心,岂待今日来追忆?诗人自问自答,点出此诗是在追忆往昔,痛定思痛。所谓“此情”者,指的正是颔、颈两联中所写的“晓梦”之痴迷、“春心” 之深挚、“珠泪”之哀伤与“玉烟”之缥缈,凡此种种只有等成为回忆时才感到哀痛,才体味到了其中的苦涩悲哀。诗人在诗中隐去了平生所历具体之事,缘情造物,含蓄委婉地从多个不同角度抒写了自己坎坷的际遇和哀怨感伤之情,痛惜华年流逝、抱负成空。是忏悔,而不是期待。
《Right here waiting》里唱的是等待,或者说叫期待,或者说是一种希望。就像苏小小。
《玉台新咏》有一首齐梁时江南民歌《钱塘苏小小歌》这样写道:“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李贺的诗难读难解,也极少用典,所以,李贺必然是很喜欢这首《钱塘苏小小歌》,才作了一首《题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原诗歌咏的是活着的苏小小,李贺此诗是写死后的苏小小:看到幽谷中兰花上的露水,仿佛见到苏小小含泪的眼睛。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缔结同心之爱了,我这里所有的只是旧时的烟花,现在已不堪剪取。生前是锦茵、华盖、罗裳、玉珮,现在只有草茵、松盖、风裳、水珮了。然而苏小小身虽死情犹在,[幽魂]仍然乘坐油壁车,在傍晚时等待她那骑[着]青骢马而来的情郎。可是,从夕暮等待到夜晚,[不过是]徒劳冷翠的烛光,从前在西陵松柏下缔结同心情爱,[而]现在的西陵[却]只有[凄苦的]风雨了。苏小小这个活得至情至性的年轻女子,在最美丽的时分却早早逝去,留下[的]是永远青春的身影。你能懂得李贺笔下那驾着油壁车永恒等待的感觉吗?
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一首诗叫《但是你没有》,是一位守寡一辈子的美国老妇人写的,她的丈夫在越战中阵亡了。诗的大义是这样:
记得那天,我借了你的新车,我撞凹了它,我以为你一定会杀了我的,但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在你的心地毯上吐了满地的草莓饼,我以为你一定会厌恶我的,但是你没有;
记得那天,我忘了告诉你那晚的舞会一定要穿礼服的,而你却穿了牛仔裤,我以为你一定会放弃我,但是你没有;
是的,有许多事情你都没有做,而你容忍我、钟爱我、保护我,有许多的事情我要回报你,等你从越南回来,但是你没有。
这位老太太在她孤独的后半生,执着地等待丈夫从越南回来。
我相信“等待”二字强调的是“待”、是“期待”,是心怀希望。心怀希望,人生便有了鲜活的色彩。Right here waiting、苏小小、美国老太太都是一张张彩色照片,而李商隐留给我们的只是一张黑白的背影。
小时候教我画画的恩师,在四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而英年早逝。每每想起此事,我都非常伤心。今年春节,我们几个儿时学画的师兄弟第一次聚齐去看师母。我怕我看到师母,看到老师过去的作品会哭。但是师母的积极乐观鼓舞了我,她微笑着说:“你们的唐老师只是去作一次长途旅行,要等很久很久才会回来。”在挂满老师作品的客厅里,我们热闹地说着笑着,就和几年前一样,而唐老师仿佛也在我们中间,从来不曾离去。
人是可以永生的,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在一位我非常敬重的老太太家的正中位置,摆放着一位英俊的年轻人照片。那是她年轻时的爱人。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为革命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他的人生永远定格在20多岁那个充满激情与梦想的年龄,也永远定格在老太太的心里。在老太太心里,年轻人也一定没有离去,不然是什么支撑着她渡过那些风雨如晦、黑白颠倒的苦难岁月?她是在等着他吧?……
写到这儿,有件怪事我不得不提一下,当我开始写这篇文章时,几个月没下过雨的北京,居然下了一场大雨。现在,我写完了,雨也停了。(正文经笑独行校订,删略倒数第二段几句题外文字)
笑独行编注:《此情可待》(Right Here Waiting)为美国电影《终有一天感动你》(Bed of Roses,玫瑰花床,1996)的主题曲。
(2006年6月编评,2018年11月订补并步韵串句,使得“编评”更为名副其实)
【名妓芳魂,千年怀想——诗鬼李贺鬼诗代表作《苏小小墓》读赏_编评:笑独行_体面杂志2006-6-14 22:57:56】阅读(2594) | 评论(22)
一百年前杭州西湖的苏小小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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