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正式念小学前的头两年，爸爸送我到村里的祠堂读书，算是启蒙。

祠堂里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老师，她家就在祠堂旁边，开着小卖部。

女老师姓丁，教语文数学画画唱歌。

丁老师有个斑驳的铜铃铛，上课摇一摇，下课摇一摇。

祠堂破败灰暗的大厅里一行行摆了很长很高的条形桌，去读书识字的孩子们每学期开学自己扛着板凳去，学期结束再把板凳扛回家。每学期总是我爸替我扛沉甸甸笨重的板凳。

生员除了本村的孩子还有不少邻村的。

记忆中丁老师有点严厉教学很负责任，这种负责任不光体现在文化课上还体现在对幼小孩子学习习惯不厌其烦的引导和归正上。我如今读书写字有良好的姿态便是那两年里丁老师一遍遍提醒要求的结果。

不知道那时候是太年幼还是开窍晚，在祠堂的两年里我学得很吃力，总是害怕去上学。这种恐惧心理我没有告诉父母，也可能是不懂怎么和父母沟通，只是觉得必须要去念书，就像吃饭穿衣一样是必须的，所以只能忍耐。我在长辈眼里总是听话懂事的。

记得有个正午，天气很热。吃完饭我就坐在饭桌前写丁老师留的数学作业，身边摆了好多计算用的火柴棒。妈妈坐在我旁边打毛衣。一直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我还没算完，然后我就突然哭了。妈妈好像有点意外，说不会写就去问老师和同学好好的哭什么呢？于是我哭得更伤心了。那是我头一年进祠堂读书，不仅惧怕老师还被班上几个大点的男生欺负也没什么朋友，心里觉得是不会有人教我的。我很想对她说下午不想去念书了，以后也都不想去了。

后来妈妈大概没说什么了，她本来也不是那种善于开导别人的人。见快要迟到了，她放下毛衣将我送去了祠堂并陪着笑脸对丁老师说我的作业没写完在家里哭着不敢来。丁老师少有的微笑着摸摸我的头安慰说写不完没事的，去座位上吧。

在祠堂读书的两年，那是妈妈仅有的一次送我去上学。

第二学期，我终于交到了朋友，三个邻村的小伙伴。他们是三姐弟，经常早上来我家和我一起上学，下午一起放学，课间一起玩耍。自那以后才觉得读书也不完全是件令人害怕焦虑的事情了。

有一次，奶奶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的大孙女儿在祠堂里被谁谁经常欺负，于某个上课前的下午突然出现在祠堂门口的场地上逮着一个正在玩得兴致勃勃的男孩子一顿凶骂。之后我被欺负的次数果然明显减少了。我心里暗暗惊奇又佩服，这样严重的事奶奶居然这样就解决了？

但奶奶和我总是疏离的。她知道我被欺负了也没过来问问我就去骂人家，骂完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站在旁边吓得不知所措的我然后就走了。

我在奶奶心里大抵是顶没用的吧。因为这样的事后来正式念小学又发生了一次……所不同的是祠堂离家近小学离得远些，是在放学的路上。并且那次我没有在场，很多年后才听人偶然提及。

我们这一批孩子是祠堂最后一届学生。进入小学，看到那么多班级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孩子，那么多老师，那样的热闹，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不安，好在我的三个小伙伴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