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壮丁

四八年深狄，秋风瑟瑟，塞北的原野一片枯黄，几只孤雁咕咕地悲鸣着在寥廓的天空零乱的飞向远方。收割后捆码的庄稼一排排地纵横在田野中，犹如列队受阅的士兵。土豆地里，黑色干枯的土豆秧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几个男人在前边用铁锹对着土豆秧用力一挖，土豆秧随泥土被铲在锹中，几颗圆圆的土豆显露在泥土中，他们把带着土豆的泥土放置在空隙的地上，后边跟随着一些老人和女人，他们用手刨开铁锹挖起的泥土，黄橙橙的土豆捡入筐子中。

“老杜，听说保甲所又要抓丁了。”一个五十多岁两颊清瘦，留有长须的老人向身边的另一个老人问道。

“唉。”那个大约有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满脸皱褶如榆树皮的老人叹了口气，有点苦涩地说道：“夜儿纪保财说三丁抽一，我家三个娃要有一个去当兵，这兵荒马乱的，不知道该让哪个娃去，有发你说这让我怎么办？”

那个留有长须的人叫阎有发，和他对话的老人叫杜海，他们都是元山子村民，自家的庄稼已收割，他们利用庄稼上场还有一些时日的空隙给二柜家打短工。

“老杜，依我看还是让你家老三去吧，从日本人时期，每次应差都是他，毕竟参加过训练，比你家老大、老四要安全保险一点。”阎有发认真地分析着。

“唉，我也是这样想得。可夜儿老三对我说如果让他去当兵，他就逃跑，我不好开口啊！”杜海苦恼地用带有泥土的右手搔搔头。

听到要逃跑，阎有发停住刨土豆的双手，摆着簌簌掉泥土的手连忙说道：“使不得，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跑了还有那两个呢。再说能跑到哪里去。”

两人边干活边想着办法，收工时也没有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来，杜海只等回去后好好再和三儿杜三明商量了。

全家人给二柜家打短工，借到二柜家的耕牛，杜三明被父亲杜海安排再家里耕地，眼看冬天将至，家里的许多茬子地还没有耕过，必须在上冻之前把该耕的田地耕完，否则影响明年春天的播种。

：这几天他听说又要抓丁，保甲所传出什么三丁抽一，五了抽二的办法，他估计自家三兄弟肯定要出一个壮丁。那些年每到抓差时，家里都让他去，可那毕竟只是服劳役，最长只有两个多月，可这回是当顽固军，听说八路军已经完全攻占了山西，已经向口外进军，很快就要打仗，现在当兵就是炮灰。

这几天他和自己新婚妻子商量过，妻子小娟坚决不同意他去，哭哭啼啼得让他心里很难过。夜儿父亲跟他提了一嘴，被他拒绝了，如果让他去，他就逃跑。看着父亲失落的神色，他虽然有点自责，但这当兵掉脑袋的事情，他还是硬下了心肠。

傍晚，晚霞映红了大地，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只要天气好，再有两天，全家的茬子地就全部耕过，明年春播就不受影响了。他扛着犁，赶着牛，踏着晚霞映红的大地，憧憬着未来回到了村里，刚端起老婆小娟递过来的凉开水，一碗水还没有喝完，就听到父亲叫他过去的声音，他的心突然不安起来。

他来到父母住的窑洞，父亲杜海告诉他王保长派人告诉他的话，家里必须出一人当兵，老大帮他处理家里事情，老四年纪还小，又沒有参加过往年的服差役训练，只有他是最合适的。

“大大，听人说山西全是八路军，很快就要来到这里来啦，要不咱家花点钱，让王保长另派他人?”杜三民不想在兄弟间推诿，听说花钱可以免役，就提了出来。

“要是有钱，我还找你来干啥，我就把他打发了。”父亲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他这个做父亲的确实没有好办法。

杜三民没有再说什么，垂头丧脑地回到了家中。他与老婆小娟商量了半夜，也没有个好方法，既躲不去，又逃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五六天后，王保长带着六个挎枪穿灰军服的人来到了杜三民的家里，让他脱去了外面褴褛的大襟祆和大档裤，换上了灰军衣，就要把他带走。

小娟一看着急了，什么都顾不了，从炕上跳下地，跪着地下，抱着杜三民的双腿，涕一把泪一把地大哭起来，就是不让他走，杜三民刚穿上崭新的灰色裤子，涂满了她的鼻涕和泪水。

杜三民看着老婆哭得可怜，心里一点坚硬被熔化了，眼眶酸酸地冒着水雾，双眼变得通红，就像吃过人肉的狗，双肩不停地搐动起来。

那些当兵的一看，这还怎么能走得了，于是他们让王保长把小娟拉走。

小娟本来就对王保长不痛快，见他又来拉扯自己，愤怒地什么都不顾了，披头散发地站起来扑向了王保长，两手向着他的脸上抓去。

王保长的脸上瞬时出现了两条红色的抓痕，他身后的一个兵看到王保长的狼狈劲，急忙从腰上抽出皮带朝着她头上抽去，小娟大叫一声就坐在了地上，血顺着披散在脸上的头发，流在了雪白的脸上，如雪原中绽放的梅花。

看到老婆被当兵的打伤，红艳艳的鲜血刺击得杜三民头脑发懵，他愤怒地扑向了那个当兵的。

几个灰狗子看到杜三民和那个兵打了起来，一涌而上把他按照在地上，皮带和拳头下雨般地在他的身上响了起来。

王保长和当兵的把杜三民打倒在地，把他用皮带捆了起来，拉扯着把他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