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缝隙(16)
欧阳修: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不过是通常的一首文人艳词而已,是“曲苑杂弹”市场需要的结晶,也是文人骚客茶余饭后的戏作。如果从词的思想境界来看,确实格调不高。但单单从艺术表现来看,这同样是一首难得的好词,欧阳修不必因为别人的谗言而放弃自己的著作权。
有个词可以说是古今通用的,一个是“才子风流”,一个是“恃才傲物”。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骚客都有资格用这个词。不过,欧阳修当之无愧。
今天先说一下“才子风流”。欧阳修这个人长得丑,如果论貌取人,那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喜欢他。可是,他的才华弥补了长相的不足。在封建社会,他的才华加上他的官职,足可以让众多佳人低眉折腰、俯首称臣。
(1)
欧阳修的风流是出了名的。最著名的故事与一首词有关:
临江仙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栏杆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不知道是先有了这首词,然后有了暧昧动人的故事,还是先有了欧阳修的风流之事,然后,才有了这首词。反正,这首词写得细腻、香艳,令人浮想联翩,如在目前。这个故事写得缠绵多情,堪称偷情的绝作。
词在《欧阳修词校注》中,故事来源于《词林纪事》卷四引《尧山堂外纪》——
钱惟演在洛阳官宅的后花园里宴客,人们都来了,可是惟有一官妓和欧阳修迟迟不见踪影。不得已,钱公派人去寻找。恰好碰到欧阳修与官妓同来。
钱公不便责备欧阳修,便生气地对官妓说:“客人们都到齐了,你怎么才来?”
官妓羞答答地说:“天太热了,我不觉间在凉堂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金钗不见了,这不,欧阳大人帮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因故来晚了。实在对不起大人。”
钱惟演不愧是风流文人,自然明白其中小九九,便对官妓说:“你如果能让欧阳修根据你丢失金钗一事写一首词,我就用公款给你再买一只金钗。”
欧阳修何等聪明,等官妓刚一开口,一首绝妙好词便脱口而出,是为《临江仙》。
轻雷细雨,滴碎荷声。哪来的雨?哪来的轻雷?哪来的荷声?这声音令人陶醉,也令人联想生疑。偏偏在小楼一角,僻静无人之处,才子佳人双倚栏杆,期待夜色降临。这场景描写也是没有谁了。
更妙的是下片,场景转换,已从室外来到室内。不过室内并不写人,而是通过燕子来偷窥,窗帘解开落下,给读者留下足够的想像空间。接下来的景象是平静的,那竹簟静静地铺在那里,仿佛没有人动过一般。两只枕头并排躺在那里。然而,平静的背后,却是惊雷而不再是“轻雷”,是炸裂而不是“滴碎荷声”。因为,佳人已经“轻解罗衫,”云鬟散开……一切都在等待,一切马上就要发生,而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这首词写得精妙绝伦,除了才情所致,恐怕也只能是身临其境才有如此逼真的描写了。
(2)
其实,像这样的香艳之词欧阳修所作并不少见。再看他的两首词:
南歌子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玉楼春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切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第一首,据说是写给新婚妻子的。夫妻之间打情骂俏之态,在字里行间展露无疑。第二首据说是诗人离开洛阳时与情人话别,写得是难舍难分,堪称离别词中最为缠绵者。
(3)
欧阳修最被人争议的艳词莫过于《醉蓬莱》,有人说这首词是柳永写的,也有人说是刘煇为了报当年科举被欧阳修罢黜之仇所作,故意安在欧阳修头上,并以此作为欧阳修与儿媳有染的罪证。
其实,就像《望江南》词被人诬指为欧阳修与外甥女有奸情一样,这首词也是政敌为了整倒欧阳修而牵强附会的故事。事实上,这不过是通常的一首文人艳词而已,是“曲苑杂弹”市场需要的结晶,也是文人骚客茶余饭后的戏作。如果从词的思想境界来看,确实格调不高。但单单从艺术表现来看,这同样是一首难得的好词,欧阳修不必因为别人的谗言而放弃自己的著作权。
不妨全录一下,供大家见仁见智:
醉蓬莱
见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红药栏边,恼不教伊过。半掩妖羞,语声低颤,问道有人知么?强整罗裙,偷回波眼,佯行佯坐。
更问假如,事还成后,乱了云鬓,被娘猜破。我且归家,你尔今休呵。更为娘行,有些针线,诮未曾收啰。却待更阑,庭花影下,重来则个。
(4)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欧阳修这些艳词?首先,我要说的是,被欧阳修政敌作为攻击欧阳修生活作风问题的两首词《望江南》和《醉蓬莱》两个词牌,欧阳修写过很多词,而且,每首词都是类似花间词的,宛约、缠绵,与欧阳修的诗文风格迥然不同。也就是说,这些内容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词牌约定俗成的。是一种文人普遍风俗中的一个点。欧阳修是人,但不是完人,他写艳词应付时令,附和场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没有必要求全责备。
其次,这些虽然格调不高,但艺术水平也有过人之处,值得品鉴。
第三,就连范仲淹这样的“一代名德”也有“残灯明月枕头攲,暗尽孤眠滋味”这样的词句。谢章铤在《睹棋山庄词话》卷四中说:这分明是“情语”而不是“绮语”,“情语则热血所钟,缠绵悱恻;绮语设为淫思,坏人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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