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

作者: 汉天真 | 来源:发表于2019-03-18 06:58 被阅读8次

    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变得爱呻吟了,这好像是应了某种遗传,我的母親就是一个最爱呻吟的人,在我一生的记忆中真的没有比她更爱呻吟的人,大约从40多岁快50岁时起一直到她最后83岁,无日不呻吟,无事不呻吟,最后有时呻吟连天,仿佛这是她对生活里的一切感受的最好表达,和概括。

    说她自己,当着我們的面,只要有一个人可能在听,她就来了一一“嗯啊,可怜呐,来你們家几十年呐,服侍你們家四代啊,嗯啊,么止四代呢,五代啊,硬是五代啊!一把屎一把屎地,嗯嗯,给我么事好呢,吃没吃到,穿没穿到,比牛做的还要苦哦,做看家狗哦啊,,嗯嗯,走狗还讨人嫌哦,,,嗯啊,我为么我就多长寿,,,”

    说我一一“嗯啊,养儿,这叫养儿,嗯啊早知这样对我,嗯啊早该按尿壶里淹死算了,,嗯啊,看我歪歪倒倒的不帮我下,从来不叫我一声呣妈,,我生日你斫两斤肉,嗯哎,切啊斫啊烧啊熏啊,还没上桌你伢儿就吃了一半,买双鞋,嗯哎,黑黑的像给去老屋的(死人)人穿的,我给这个看那个看,哪个不摆头哦,,,哎我可怜呐,,,”

    说她小儿子,故意说给我們听一一“嗯啊,你干嘛不死呢,我一大把年纪,天天给你煮啊,洗啊,,你吃起来像猪一样几大碗一眨眼就装下去了,那包尸的衣服这么脏几大脚盘都洗不清水,,嗯呐,我死了你怎么办呢?天天死人嗯啊,也不死你也不死我,,阎王哪就鸟操瞎眼呢,嗯呐,死一个不就几好啦,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嗯啊,,,”

    有回傍晚过后黑地里我从我家这边过去问件什么事,却听她呼叫她那小儿子一一“儿哇!你将洗哒!儿哇!你洗哒我烧的水都凉了!”唤在楼上的小弟下来洗澡,那个亲切甜腻劲儿快把人的裤子都腻掉下来了。“儿哇”那二字的腔调是要好高技巧的。如果知道有别人在场,这老娘说她小儿那口气又是咬牙切齿,完全是另一个人。

    以前说她二儿子一一“二东西,嗯哎,还失错叫下呣妈,嗯哎,有时还帮我挑担把水,,,”

    有时独个自说自话一一“嗯啊,那时看他(暗措我)死脱了,嗯啊,怎么又游(挣扎活下来)转来了,奇了怪了,,,嗯啊,这么苦命,,”这事指我1974年暴咳一个月那事,还有1978年我严重痢疾那次,还有1980一1981年两次休学。她以为我该完蛋了。

    其实,和他們住在一起的很多年里,老二小弟长期在外打工鬼混,岂止挑水,帮她插秧割谷挑谷把,打谷搬柴草,挖苕搬洋芋油菜籽,扎米,买肥(那时都用人板车拉),没有一件气力事不是我帮她干的。她就会呻吟,自从我把房子搬离老远后,听她呻吟少一点,但大约每3天就要来我家一趟,先呻吟一通,然后说事,绝对是她可怜了,什么什么事要去我帮她干了,或通报舅爷舅奶什么人又病了,我无论如何要去看望。等等等等。

    真的,在我1993年移住到新地方,最怕望见那老娘来了,她一来准有事,还呻吟不断,甚至一把鼻涕一把痰,“嗯啊,我可怜!”开口就这个来了。总算到了她83岁她的生命这个终点站,这伴随我耳边几十年的那沉重的呻吟,随着她的生命终结而远去了。真的,没有怀念。清明节快到了,不打算去那墓地给她烧纸插花,按理至少要做别人看,但我宁愿家人批评我不孝,真的不愿意看到那墓碑上她那虚伪的脸相,那脸笑的蛮甜腻的,那心里却像插把刀。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呻吟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rkemm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