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这篇短文的时候,我发现今天巧合了父亲节,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回想起来父亲的音容相貌,感觉就在梦中、在昨天……
前几天晚上,因为有事我回老家的一个村,那个村在我的印象里是最深刻的,可以说除了我出生并在村里长大的我们自己的村以外,那个村是我这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了,甚至在我的潜意识深处可能它比我们自己的村对我的影响更大,因为直到现在我都经常在梦里路过那个村,梦里的景象总是和那个村子有些许关联。
我想,这大概是源于我曾经和那个村子的交集吧。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就经常随着父亲去赶集卖菜、卖羊、卖苇子、卖干草、卖山芋苗、卖干山芋秧、卖山芋、买羊、买猪仔等等。我记得最初的时候,因为我年龄小,又加上那个年月营养不良,我长得很瘦小,从我们村到那个集市大概有二十多里地,我是不能走那么远的路到地方的,父亲便把我放在挑子的一头的筐里,那筐里也放些要拿到集上卖的东西。
那时候父亲都是挑着挑子去赶集的,他用的是一根桑木扁担,我还记得那个桑木扁担,两头翘起,挑上担子的时候两头又被压下去了,变成了两头低,我担心它像要被压断的样子,父亲说那扁担能担起二百来斤,这才一百多斤,不会断。那扁担在父亲的肩上一颤一颤的,我坐在筐里很是享受,而父亲往往是满头大汗,即使在冬天的时候,父亲也会解开棉袄的扣子,不时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父亲挑挑子赶路的时候从来都不停下来歇歇,他说要是歇了,气就不整了,就挑不动那个挑子赶路了。
而那时候父亲每次去赶集卖菜都会用挑子把我挑上,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可以帮助父亲卖菜。记得那时候父亲到了集上,找一个空地,铺上一块塑料布或者是一层麦秸或稻草,再把菜摆在上面,就算是摊位了,那时候都是这样的摊位。摊位弄好后,父亲就让我蹲在摊位前卖菜了,而父亲则在十几米外看着。不一会我的摊位前就会围上不少人,其实他们大都是因为好奇才到我的摊位前来的,一个那么小的人,一边用杆秤称菜,一边算账、收钱,那个账是不好算的,几斤、几两、几钱,再算几毛、几分的钱,应该是在口算三位数的乘法了。我那时候也不会算术,其实集市上卖菜的人大都不会算术,也大都不认识字,但就是会算账,这大概也算是那个时代民间老百姓的奇妙绝技吧。
由于我年龄小,也成了集市上的一个奇妙现象,大家都爱看热闹,买我的菜其实大都是好奇心理,而我和父亲的收获就是很快把菜卖完,就可以收摊回家了。每次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带着我来到集市上一个卖烧饼的炉子前,给我买一个新烤好的烧饼,那烧饼太好吃了,我就盼望着下个集父亲还能带我来,可是那时候的集并不是每天都有人,好几天才逢一回集,而且我们家也不是总有菜卖,所以一年中算上卖山芋、卖卖干草、卖羊等等,我能来这集上二三十次。
那时候要到这个集市上来,就必须路过刚才说的那个村,因为集市在那个村的西面,我们村在那个村的东北面,还要翻过两道山口,我们并不用翻过山,只是在几座山中间的豁口中走,那时候那山口是有名字的,一个叫朱庄山口,一个叫沿村山口。既然是山口,我们路过那里也并不是在平路上走,也是要翻过两道不高的山梁的,那路就是山间石头小路了。
这山口,这山梁,这山间石头小路,还有路边的树林,成了我永远的记忆,虽然现在那山口,那山梁,那石头小路,早已都没有了从前的影子。
我记忆里、我梦里的很多场景,都发生在这段山路、这山口、这山梁。
小时候听大孩子讲狼的故事,长大上学后知道那是《聊斋志异》里的《狼三则》的故事,说是有位屠夫卖猪肉天晚回家,忽然发现有一条狼尾随其后,屠夫停下来,狼也停下来,狼盯着担子上的猪肉垂涎三尺。屠夫越想越害怕,屠夫即使挥舞杀猪刀吓唬狼,但狼也只是后退几步,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猪肉,接着又跟着屠夫后面往前走。屠夫心里明白了,狼想吃担子上的肉,心生一计,于是踮起脚,把担子上的猪肉暂时用铁钩挂在了树枝上,明天一早来取。狼见猪肉挂在树枝上,再也不跟在屠夫后面前行了。第二天拂晓,屠夫去取猪肉,远远看见树上高高地挂着一个巨大的东西,好像是人在树上吊死的样子,他大吃一惊,小心地徘徊着向树靠近,等走近一看,原来是昨天晚上紧随他的那条狼,已经吊死了。屠夫仔细查看,发现狼嘴里含着猪肉,肉钩子却刺穿狼的上颌,像鱼吞下鱼饵一样,可怜的狼一命呜呼!
在我的记忆中,在我无数次的梦境中,这故事就发生在这山口、这山梁、这山间石头小路上。而且故事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就发生在接近那个村的东边的那个山口的那个山梁上的那段石头小路上。那天我路过那山口、那山梁的时候,那路已经修成了一段水泥路,不宽,刚好能容下两车相汇。那路边依然是郁郁葱葱的松树,我想那应该还是从前的松树,这玩意一旦死了,我想不会有人再去重新栽的,要栽,也会用别的树代替,因为我们这边的人都认为这样的树没啥大用,不成才,也不结果,我们这边的人喜欢栽果树,这山上要是有点空,早被栽上了李子树、杏树、山楂树、桃树之类的。
记忆中、梦境中那屠夫换成了我。因为我长大一些后,就自己去赶集卖菜了,而父亲也不再挑着我去卖菜了,因为我长大了,可以自己走着去卖菜了。那时候每当到集市散了的时候,要是我的菜还没能卖完,我就得拉着平板车到这个村子里去卖,我们叫遛乡,这遛乡的事我一直做到大学的暑假。彼时,我卖菜已经不再是那集市上的一个奇妙现象了,因为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大人或大孩子卖菜是个稀奇的事,所以我的摊位也不再是集市的焦点了。
那天(我早已分不清记忆还是梦境了),记得是个冬天,快过年了,我的菜卖得很快,卖完菜回到家还能赶上中午饭,这算是很早的了,平时卖完菜回到家都得太阳偏西了,由于菜卖得快,又快过年了,我就在集市上的肉摊上买了块猪肉,放在我的平板车上。走到那个村东面的山口的山梁上的时候,我隐隐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我警觉地回头一看,有一只狼跟在我的平板车后十几米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我,我停下来,它也停下来,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那狼并不冲上来,而是远远地看着我,我赶紧继续赶路,一回头,我看到那狼还是跟在我的平板车后那样的距离。这时候我想到,那狼应该是闻到我车上的肉味了,我于是拿出卖菜用的刀,割了一小块猪肉扔在我脚边的地上,它也并不马上冲上来吃,我赶紧拉上平板车小跑,跑出几十米外,我回头看到那狼走上前把那块猪肉吃了,又继续跟上来了…每当这时候我就会吓醒,我也给村里的小伙伴说过我赶集回来的路上遇到狼的事,他们说我吹牛,大人们却说,那是狗,他们还能说清楚那狗是那个村某某人养的一条狼狗,确实很像狼,经常在那路上遇到。
是狼、是狗,我也分不清;是真、是梦,我早已不记得。但我却在那《聊斋》的故事里看到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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