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礼花齐放,我考上了。
从小就讨厌“亲戚”这类生物,除了小玲姑姑和秀霞大姨两家,大多数的亲戚我都避而远之。可是尽管我百般抗拒,父母还是为我置办了一场相当体面的升学宴。
茶前饭后,好不容易应付完亲戚们东一嘴西一炮的奉承,晚上再与母亲去公园散步。才了解到二姑父住院的事:准确一点,在我喝的烂醉的时候,我的可怜的二姑夫就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疼晕了。
“你二姑夫内出血,说是肾上的什么东西破裂了,拍个CT一片白,啥都看不见。”
母亲冷冷地说着,走着。我背着包,跟紧在她的身侧。
说实在,我对于二姑夫并没有太多怜悯的感情。
录取通知书八年前,在我父母创业的初期,我的母亲查出了癌。除了小玲姑姑和秀霞大姨两家,亲戚们都躲得远远的。家里要没钱了,谁还会在乎呢?他们说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呢,可是他们忘了,对于一个不得不申请助学贷款的孩子来说,家里生活的拮据,孩子是最容易体会到的。
对于我来说,死了个二姑夫和死了个宠物猫差不多。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太难受也是不可能的。甚至说的可怕一点,我还巴不得做一次看客。别人的悲剧会有多好看呢?我在心里讪笑。
“不过咱人民医院那技术真的够呛,我已经让你爸带着两千多现金去了,你大姑还在帮忙转院——不去北京,会死人的。”
我有些惊异,但是这种惊异似乎也没有那么意料之外。我尝试着去看母亲的眼睛,她却朝另一个方向拐过头去。
我知道母亲也想做看客。看客这种病,在幸福与不幸的狭缝之间是不可能治好的。
但是她依旧在保持着屈从。
“人家过日子,本来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
“你难道还指望他们家能帮上咱们吗?是我上学贷款他们帮忙了?还是你看病他们帮忙了?咱家上辈子欠他的不?还用着咱们给他收尸?……”
我不知道自己对着空气骂了多长时间。母亲只是陪着我一步一步地乱走——她一贯比较沉默——那是农村的妇女们特有且固有的沉默。
我忽然感到头很痛,仿佛自己被人揪起头发强灌了二两。回到家,我尝试着振作起来,却又感到有很沉的东西在压着我的眼皮。我睡了,再醒来已经是半夜。手机的提示音告诉我,父母给我买的人寿保险已经开始到期还款。而父母的卧室依旧亮着灯,隐隐约约有窸窣的声音。
夜晚.jpg那一晚,我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就像我终不知道该可怜的是二姑夫还是我自己。但我知道我不可能去走我父母的人生轨迹,也不可能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直到现在,我每每想起此事都会一阵心疼,心疼那些我辛辛苦苦咽下的酒:它们加起来,连同餐桌上的大鱼大肉,竟然远不是那属于我的,真正的升学宴。
而是属于他们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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