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春的名义

    我还记得高考分数下来的那个下午，我骑着破旧不堪的自行车朝着田间正在挥汗如雨的父母挥手，扯着嗓子喊，“爸妈，我可以上大学了。”

    对于我们农村的孩子来说，这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耀，也是家族的辉煌。或许是太过于得意忘形，当自行车轱辘被一个不大不小的碎石子梗住的时候，连人带车摔倒在田里，抹了一把满脸的泥污挣扎着站起来，重新出现在父母的视线中，我的好情绪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混着泥土的味道，咧着嘴笑的那一霎那，母亲每每回忆起来都会笑话我当时的模样，就是一只小花猫。

    晚上入睡前，怀里抱着那写着分数的皱巴巴的那张纸，用尽了平生的谨小慎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些梦中，我穿梭在青荇丛生的老城墙，撑着纸伞不急不缓的走在幽深窄长的麻石板老巷，静静的坐在微风徐徐的泰山顶上等待着太阳的升起，亦或是拿着一本不知名的书在一个城市角落的咖啡馆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在浩渺无垠的文字里，一个如同三毛一般流浪的拾荒者。

    我知道，那是我平生最接近梦想的日子。

    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像是海市蜃楼，在我还没有看清楚它的轮廓的时候。填志愿的那天，父母都郑重其事的陪着我去了学校，在听了我想报考汉语言文学之后，他们曾经找我语重心长的谈了一整夜。到如今我的脑海中还能还原当日的光景，那天晚上的蚊子，那天晚上的虫鸣，以及那天晚上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声。

    我的性子大抵是沉闷的，平时不多话，大多数的时间也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各种各样海淘来的宝贝书籍。同村的人对我的评价大多都是这个孩子文静，不给爸妈惹事，却都不知道我性子里的执拗。那个晚上，父亲说了很多的话，我愣是没有回一句。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母亲看着我的模样，有些不忍心，她对父亲说，孩子想选什么就选什么，别太难为她了。父亲暴跳如雷，“妇人之见，跟汉语打交道，就连你我这种平头老百姓都会，将来能有啥大出息，你没瞧见村那头的大皮，就一个专科出来的会计，一个月也有三四千的挣头。”这场谈话的结果显而易见，不欢而散。我的无声反抗也并没有说服父亲，而他根深蒂固的以为我的选择没有出路，那场博弈看似没有输赢。

    梦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当我最后还是在他们的瞩目下选了会计之后，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情绪倾泻的出口，我知道我迷路了，前方有我想要的大海吗？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一个世界坍塌了，就在别人看不见的位置。

    很快就投入了紧张的大学生活，面对着枯燥乏味的数字，心里想的却还是父亲临行前的教诲，“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学，将来不至于像我们这样过苦日子。”刚来寝室的那个晚上，来自五湖四海的姑娘们耐不住心中的喜悦，新奇，五味交杂的心情开始了第一次的卧谈会。

    关上了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从籍贯到爱好，总之女孩子八卦的天性发挥的淋漓尽致。最后不知道谁在结尾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们以后想干什么？”一段时间的沉寂，轮到我发言的时候，“我想我大概会干会计吧，毕竟我选择了这个专业，总不至于大学四年只是为了混一个文凭吧。”她们大多是赞同我的观点的，然而这时候有一个反对的声音，“我不会，我会考研，然后重新选择艺术类的专业。”说这话的小任虽然也是同一专业的，但是她是二战上的，针对她摆在我们面前的年纪，我们都乐于喊她任姐。“任姐，为什么啊，那你为什么要选择会计？”大家都很疑惑，“选择会计本就不是我的意思，而且我本不擅长数学，这一辈子我总不能干我不喜欢的事。”当时的我们都只是把她的话当做是一个玩笑，就如同第一节课老师就告诉我们，“你们选择会计专业是十分理性的，要知道这个专业出去了，百分之九十多的就业率。”而后，在陆陆续续的转入我们专业的学生亲验了这个真理，很快就由一个会计班又增加了一个会计班。

    而我也投身在这场大流中，整日里忙着考各种会计证，那段日子里，风花雪月对于我来说真的只是一个四字成语而已。而任姐的生活却是丰富多彩的，她学画画，练字，写作。当我们被各种考试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就是挂科她也无所谓，宿舍里不经意之间就会有一些小道消息，都说她是一个不求上进的人，因为她的特立独行，渐渐的大家和她拉开了距离，甚至于有段时间连我都觉得她实在是有些过分了，用老家的话来说就是不务正业。

    转眼间，四年的大学生活就要落下帷幕。我们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参加了考研，相较于我们这些“好”学生，她自然是不被看好的，私下里给她白眼的人也多，大部分都是抱怨她起床太早，扰到了我们的好睡眠。她早出晚归，冒风顶雪的样子倒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肯定的是在我的内心里，大概对她是有些敬佩的。

    我总是说年轻的时候，多经历一些挫折大概是有好处的。她的一战也并非坦途。我是宿舍里和她交好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她私下里告诉过我她失败了。其实这种结果我是有预感的，不是她的实力问题，而是考研是一个选择的问题，她是跨学校同时又跨专业，难度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你打算怎么办？”在操场上我们两一个一罐啤酒，聊着。“怎么办？继续考呗。”她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星星，“我不甘心放弃我的梦，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她歪着头问我，我当时愣了一下，记忆里的某个地方如同洪荒之力被释放了出来。

      “怎么会没有，就是时间久了，都快忘记了是什么了。”猛灌了一口啤酒，其实我知道我只是没有她那么勇敢。

      “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是多走一点弯路也没有什么的。”她说。

      “那就继续考吧。”我说，知道可能还会输，却不得不下赌注。风肆掠了我的脸，又将进行下一次的人生选择，该走的路大概是马革裹尸也绝不回头吧。

    在心底默默的安慰着自己，也许趁着青春的名义，失败几次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