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晚上8点50分，天进一步黑了下去。妻子高蔷从阳台窗前回到客厅说可以下楼散步了，丈夫江南起身穿好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跟着出门。

刚出楼梯口，空气的温度夹着汽车或远或近的轰鸣迎面袭来，多少让人感觉不舒服。偶尔几个熟人，有的和退休前一样热情地叫“江处长好！”，江南会及时礼貌地点头打招呼。他心里想着，天热睡觉晚，不管老与少哇。妻子高蔷喜欢丈夫被人敬着，自己也觉高高在上，何况咱家退下来才刚刚3个月时间。凡是热情跟丈夫打招呼的，她也抱以热情。相反，有意无意没有叫江处长的，她一概视而不见。高蔷心想那都是些势利小人，以前逢年过节，要不是江南那个死脑筋非交代自己一概不见客，说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靠惯性、按约定俗成，必须改。那时候多少人高阿姨长高阿姨短求着自己，自己不好逆着丈夫的意思，只能违着心，把自己当做是个接线员。好说歹说拒绝了多少人啊！哎，往事不堪回首。

没走几步，碰见了办公室候主任两口子。侯主任热情地打招呼：“江处长，两口子散步呢”？

“是的。你们也在散步。走了几圈了？”江南热情问道。

“我们走两圈了。”侯主任爱人闵婕突然插嘴道：“江处长，你们慢走，我们家老候，陪领导走多了，这都走累了。孙子在家呢，我们要回家了”。

“好的，老侯、小闵再见！”江南边走边说。

高蔷打心底对这两口子心生怨恨。以前，闵婕整天打电话约她晚上打麻将。现在江南退了，幸亏自己打牌没瘾，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活，一个约牌的电话都没有过。不仅如此，上次江南感冒了，想去趟医院要用车，办公室小伙子说因为前天没有提前报计划车子都出去了。自己生气打电话给候主任得到的答复居然是“请嫂子理解，我了解了解”。之后的解释就是“这是规定。江处那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嫂子多理解”。临时用个车，就没有办成。

江南记得，自己刚刚决定退休还没交接的那几日。又一次，候主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感慨，江处长走了，群龙无首，工作还怎么干呢？江南跟高蔷说起的时候，认为候主任应该是个念旧的人。没想到，短短数十日，工作按章运行，而候主任这些老部下很快就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了。

高蔷气鼓鼓地走了几分钟，在转弯处碰到了招待所职工老李。老李负责水电维修，在处里时间比较长，为人不错。高蔷记得前几天江南由女儿陪着去看一个画展，家里热水器坏了。自己一个电话后5分钟，老李就到家了。第二天修好后，老李亲自送上门，没看到江南在家，也没喝一口水，只是说有件事希望高蔷跟江南说一下。具体什么事，他又说等见到江处长了自己当面说。看到他和江南停下来唠嗑，高蔷就主动靠上前去。

“老处长，您在的时候我涨工资的文件局里就发了。我那老乡在局里面都落实了，上个月补发了半年的工资。我的就是慢。这不，你不在了。没人像您一样为我们普通职工着想了，都在拖。不过，财务科童会计可是你的嫡系啊……”

“打住！打住！”江南连忙打断老李,“童会计工作干得好，经常得到领导表扬，这很正常。不是什么嫡系不嫡系的。你要相信组织，工作好坏不是靠哪个人对谁的特殊照顾。”

“你就一个电话的事”老李不以为然地说到。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李呀，希望你理解！再说，这也不是一两人说了算的事。你得按章办事，可以向接待处张主任反映”江南耐心地说。

“嫂子”老李转向高蔷“对你家的事，我可没有二话讲。是不是嫂子？其实，我比我那老乡就晚工作一年。按照条件他套上了，就补发了半年5千多块呢。我就那么悖，轮不上吗？那个童会计就是个死脑筋。哎！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一直以来还总是受领导表扬？看走眼！看走眼啊！”边说边转身离去，不再搭理还没回过神来的高蔷。

高蔷当然不傻，分别听出老李心里的不快和弦外之音，正要说什么。江南拉了拉她胳膊，继续走了。高蔷心想，没想到啊，老李也是个势利眼。所谓的办事积极，是有所企图的啊。幸亏老江是个死脑筋，退休了不问事，不会主动揽事。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招惹多少这样势利眼的人呢。

转到第二圈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了骑自行车加班回来的综合处小王。小王是前年刚刚毕业进单位的新同志。江南在处里当一把手的时候，对新人非常关注。鼓励他们“认真学习，打牢基础。吃透政策，依法办事。提高自己，相信组织”。以前江南每次在台上讲话时，看到小王不停记录，心里面总觉得他是对自己个人的崇拜和尊敬。回家跟高蔷说起，认为小王对自己那是敬重和敬畏兼而有之。不过今天，小王还是那样腼腆，见到江南两口子，迅速下车，轻轻地说“处长好！阿姨好！”高蔷对他有好感，停下脚步听江南和他说话。

“工作还好吗？”江南热心地问。

“还好的。谢谢处长关心。新来的处长法规意识比较强，从不越雷池一步。我们也轻松”小王主动介绍到。

“那就好啊！新常态下，更要依法办事。不要一上来就给自己挖个坑啊！”

“您放心，处长！这些都是以前你反复强调的东西。我会注意的”小王接着说：“处长，你和阿姨散步吧！我爸从老家来看病，他在家等着，我先回去了”。

“好的，你赶紧回家吧！”江南意犹未尽地和小王告别。就几句话的功夫，江南突然觉得小王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区别很大。小伙子有自己的心思，工作上手快，简单，不累。心想：人家是只敬法，不拜哪个人啊！尤其是18大以来，依法办事已经逐渐深入人心，没有谁会再像以前那样拉关系走门路，靠山时代已经结束了。自己更要摆正位置，不插手少操心，图个安享晚年了。

天更暗了。一阵风吹来，没有了之前的嘈杂，人顿觉清爽。昏黄的路灯下，留下两个相伴而行的身影，一高一矮，不远不近。高大的行道树，在两旁路灯的照射下，越发显得生机，越发威武气派。

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