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知而无畏。稚童的世界很少有恐惧存在,快乐也是能够被无限放大的。
从家中去往学校大约有2公里左右的路程,道旁柳树葱郁浓密,排排紧挨着争相向上疯长。春天,我们一群孩子总会有一两个爬上其中某一两棵树,折下最嫩绿的芽条。一根根暴力摧残,置柳树的痛楚于不顾,兀自编织各式各样的帽子与花环。最欣欣向荣的季节里,它们见证了我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
夏天对所有小朋友来说,只有两个词,西瓜和睡觉。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西瓜地,而为了防止偷窃,每片西瓜地里都会有一个小凉棚。它可以是单层的,也可以是双层的。白天和爸爸妈妈,也可能和某个小伙伴,爬上凉棚,伴着偶尔吹过的一丝带着温热的风,吃着熟透的西瓜,满心满眼只是舒适安逸。到了晚上,被爸爸妈妈领回家,走在路上,脸上必然写着不情不愿。也许某天苦苦哀求有了结果,于是灿烂的夏夜,星辰、月色、银河、蛙叫、虫鸣,这一切就是回报。
晚上必须有的睡前程序就是故事时间。听着爸爸讲述简单而温馨的小故事,即使听了好多次,依然津津有味。慢慢地,带着满足与疲惫,进入了酣然的梦乡。多数情况下,当你第二天清晨睁开双眼,却发现又睡在了家中的床铺上。爸爸妈妈总是怕夏夜更深露重,凉气侵体,让我们生病。我们开开心心地起床,即使会有一点点闷热也没关系。毕竟这一天还有大事需要去做。
拿起捕捉蜻蜓的特制工具(一根长竹竿,一头劈开,中间插一根木棒,形如三角),流窜在房前屋后,寻找勤劳的蜘蛛整夜不眠赶制出来的网。我们残忍搜罗他们的劳动成果,哦,或许还有它们的早餐-一只误打误撞的小飞虫。对不起,这都是我们的啦!带上足够粘度的网,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穿越高低不齐的树丛,寻找我们的猎物-蜻蜓。趁它们还未苏醒,正做着遨游四方的美梦时,轻轻一粘,便将它们变为囊中之物。对于战利品,这些可爱的小俘虏,满清十大酷刑即将轮番上阵。我想,蜻蜓倒是宁愿壮烈地死,也不希望无知的、莽撞的孩子们折断自己的翅膀。
一到中午,即使再不愿意,也要乖乖闭上眼睛,伴着知了演奏的,不知名的却无比熟悉的乐章,逐渐与周公顺利会师。
似乎,这世上一切快乐的假期都显得十分短暂。当衣服一件件重新穿回身上时,你不得不再次背起书包,做个勤奋的好学生。摆脱了暑假过于放纵的作息规律,新的秩序与趣事,自然而然向我们挥手致敬。
秋天,对于大人们来说,是丰收的季节。稻场上欢声笑语一片。甚至晚上,担心未来几天有雨的人家也会开夜车,抓紧时间将丰收、将明年的希望装进密封的口袋里。我们几个调皮的小孩,则悄悄地躲进草垛里,把这一个个自己挖出来的洞穴当作临时的战壕,警惕地关注着随时可能现身的敌人-因夜色降临而寻来的爸爸妈妈们。多半是无奈收场,一个个像战败的士兵,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然而小孩子的不开心又能维持多久呢?晚餐时一道期盼已久的美味就轻松将我们俘获,甘心举手投降。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柳条此刻暴露了我们喜新厌旧的小缺点。曾经整个春天舍不得放下的王冠,却被抛之脑后。新的玩具出现了。道路两旁的田埂上,长满了一簇簇的杂草,也许有名字,但显然比起名字,它们本身更具吸引力。
其中一种草,根很长,顶部会延伸出许许多多根细茸毛似的长条,大家都叫它“毛笛子”。上学、放学的路上,信手采下一大束,编花环、编小人,总之,物尽其用。如果有谁无意间采到一根与众不同、造型奇异的“毛笛子”,无疑他就是这个秋天的胜利者。
当冬天悄然而至时,我们必须准备好长达几个月的斗争了。赖床,是肯定的。不一定是因为懒,可能更多的是天寒地冻,击溃了早起的决心。即使是再具诱惑力的游戏,也吸引不了冬日的我们。只有一种情况除外,下雪的早晨。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本来是准备继续蒙头假睡,心里暗暗发誓不要起床。妈妈走了进来,打开了窗户。我从被窝中偷偷扒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却陡然被窗外的景色惊呆了。一片白,天地间最干净、最纯粹的时刻来临了。于是再也不用三请四催,果断而迅速地起床,欢呼着奔向室外。随着妈妈那一声“不许玩雪”的叮嘱,我更接近那片自然之色了。
冷吗?当然冷,看看屋檐下那一根根长长的冰锥,就知道今天温度几何。不过什么也阻挡不了小孩子的好奇心与玩乐心。妈妈也知道,嘱不过是一阵轻烟,在冬日的风中立即就会飘散。这样有雪的日子里,大人们想着“瑞雪兆丰年”的吉语,憧憬着来年的硕果累累;我们则沉醉在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这些愉快的游戏中。
很快地,又很慢地,冬天渐渐远去了。柳条又重拾威信,傲慢地垂下枝头,等着我们虔诚地攀折。
岁岁年年,春夏秋冬,我们耗尽了欢乐,驱走了无畏,终于不得不面向桃源外的斑斓世界。那里同样落英缤纷,不同的是,它承载的,更多的是悲欢离合。
(写于2015.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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