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Mtime时光网】）

文/李镇

继《吴清源》之后，张震终于拿下自己主场的影帝奖，入行30年，这个奖来得迟，也不算迟。

毕竟他作为演员的光芒，未曾因为有无奖项肯定，增加或减少。

提到他，时光君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永远会是“电影脸”。

张震的脸，已经不能简单用“帅气”来形容，这是一张独属于大银幕的面孔。《蓝宇》的编剧魏绍恩曾评价张震“亮目含蓄”，观众则会说，张震的帅是有灵魂的。

侯孝贤曾指出，大导演们都很喜欢张震，是因为他有很好的质地。

这种“质地”不光指外形，更有张震身上散射出的，中国男演员稀缺的独特气质：成熟中透着率真，正气下暗涌着邪魅，沉默不语又似乎背负着讲不完的前尘往事。

好马不常有，伯乐更不常有。

作为大导收割机的张震，缪斯属性与生俱来，但如果没有杨德昌、侯孝贤、王家卫这些大导演的挖掘，也无法在光影世界中释放出足够的能量。

今天，就让我们来回顾杨德昌、王家卫、侯孝贤镜头下的张震——

01 永远的牯岭街少年

拿下影帝奖的颁奖典礼上，张震在感言结尾动情地说：“杨导对我来讲就是我的一个role model。”

出道即巅峰，用在张震身上再合适不过。

年仅13岁时，便得杨德昌导演提携，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独挑大梁，饰演痴情懵懂、压抑飘零的少年小四。

前者，荣获史上最年轻的金马影帝提名者；后者，成为华语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之一。

《牯岭街》改编自上世纪60年代初，台湾一宗真实的少年情杀事件。

杨德昌所讲述的，不仅是一个男孩的青春成长之痛，更是在特殊历史时期，台湾社会中的问题和人的生存困境。张震饰演的小四，既要呈现出个体的生存面貌，还要让观众在他身上，看到当时台湾压抑焦灼的时代氛围。

这对张震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出身演员世家的他，凭借灵动的少年气和不生怯，大部分时间把小四诠释得有模有样。但更多依靠本能来表演，人生经验不足以支撑对角色复杂情绪的理解，所以有些重场戏，演起来力不从心。

杨德昌充当了那个点化之人，但他方式，却给张震留下了“心理阴影”。

杨德昌是一位“片场暴君”，一生气会在片场摔东西，骂工作人员。

电影结尾“小四杀死小明”的戏，张震怎么都演不出，杨德昌把他臭骂一顿，关进小黑屋；后期配音时，张震老配不好，杨导直接冲进配音间，揪住他的衣领。

在杨导的调教下，张震逐渐开窍。

结尾“少年杀人”的戏，他演得十分忘我，甚至在那一刻，他一度分不清真实与虚假。正是这次难忘的经历，让张震笃定地走上演员之路。

杨德昌也成为张震毕生的偶像。他不仅教会张震表演技巧，更让他懂得做人之道。

《牯岭街》之后，张震由一个开朗的少年，变得不爱说话。多年后该片重映，张震惊觉，片中的每一句对白他都记得。

一切早已在他心里打上了永远的烙印。

02 好刀，要藏

王家卫说：“千金难买一声响，是刀的真意，张震是好刀，咱们先藏着。”

之所以这么回应，正是因为张震在他的电影里，没扮演过什么戏份吃重的角色，就算拍了很多，最后也逃不掉“一剪没”。

但墨镜从未轻视过张震，甚至在梁朝伟面前，夸赞《牯岭街》中的张震是少年梁朝伟，有“一种剔透的精致”。

在王家卫少为人知的短片《手》中，张震“奢侈”地和巩俐演了回对手戏。而这次表演，也成为继《牯岭街》之后，张震职业生涯的第二个转折点。

《手》讲述了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

张震饰演裁缝小张，认识巩俐饰演的交际花后，便爱上了她。他在她穷困潦倒时依然不离不弃，最终只通过她的手有了身体和情感上的释放。

王家卫是撩拨情欲的大师。

在这样一个潮湿暧昧又略带苦涩的故事中，他运用手、眼神和旗袍等元素，把二人的情感关系勾勒得克制、高级又爱欲四射。

其中，张震贡献了精彩的演技：

在懵懂男孩与成熟男人间自如切换；

用手为巩俐量腰围的浪漫暧昧；

抚摸巩俐旗袍，幻想与她温存的情难自禁；

爱而不得，却只能含泪隐忍。

而巩俐丰沛的情感和纯熟的表演技巧，也令张震折服。如果说《牯岭街》让张震喜欢表演，《手》则让张震真正爱上表演。

他告诉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巩俐一样的演员。

后来在《一代宗师》中，张震出演八极拳宗师“一线天”。

张震在业内素有“学霸”美称，每饰演一个人物，常学会一项技能。

《一代宗师》里也不例外，虽然片中只有短短三场戏，他却私下里苦练三年八极拳，还顺道拿了个全国一等奖，真正做到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不少人替张震叫屈，王家卫却说：“一线天是高手，多了就俗了。”

这句话不光是说角色，更是评价张震本人。

除导演演员外，两人还有另一层关系：张震是泽东公司旗下艺人，王家卫是他的老板，这或许就能解释张震为什么能坦然接受自己戏份被删了（笑）。

03 时光的刺客

张震的另一位恩师，自然是侯孝贤。

2005年，他与舒淇合作，出演侯孝贤电影《最好的时光》。

侯孝贤是一位在创作风格上与王家卫很不同的导演。

王家卫是电影的魔术师，镜头是他挑逗观众的工具。所以在他的戏中，演员时刻要与镜头保持互动。而侯孝贤是日常生活的忠实记录者，他喜欢用长镜头来捕捉演员的真实反应。

一开始，张震很不适应这位拍戏不喊“卡”、把摄影机藏在角落的导演，但在慢慢相处中，也从侯导身上学到了很多。

《最好的时光》是一部爱情电影，分别讲述三个不同时空里，张震和舒淇的爱情故事。

张震在片中一人分饰三角，既有当兵少年，也有出入青楼的古代文人，难度颇高。

但完美诠释了三个不同时代下，爱情的不同样态。他与舒淇的爱恨纠葛，其实也映射着台湾社会颠沛的历史命运。

由这部戏绵延出来的，是张震和舒淇的爱情绯闻。

戏里，二人谈了三生三世的恋爱；戏外，他们也被认为是最登对的银幕情侣。在张震看来，能够获得观众认可，是他最大的成功。

十年后，二人在《刺客聂隐娘》中再度合作。但这次舒淇的任务，不是与张震谈恋爱，而是刺杀张震，颇有些造化弄人的意味。

《聂隐娘》中，“学霸”张震依然没让我们失望。他不仅学会了近身剑术，还苦练唐朝舞蹈。

侯孝贤评价张震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他的身上有种味道，是如今年轻演员都不具备的”。

岁月呼啸，张震终于凭借《缉魂》，拿下了这座影帝奖杯。但平心而论，《缉魂》并不是张震最好的作品，这次嘉奖也更像是一次迟来的弥补。

对张震来说，奖项或许不再重要，因为他在影迷心中，早已成为梁朝伟、张国荣那样华语影史的“独一份儿”。

而多年来驱使他前行的，不是金钱，不是赞誉，始终是对于表演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