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在一起谈话:“谁能够相互交往于无心交往之中,相互有所帮助却像没有帮助一样?谁能登上高天巡游雾里,循环升登于无穷的太空,忘掉自己的存在,而永远没有终结和穷尽?”三人会心地相视而笑,心心相印于是相互结成好友。
跟上面四个人一样,交友交观念相同的,这三人也是神交。相互帮助却像没有帮助一样,对这一句有感触,真正的不求回报的帮助应该是这样的吧,帮了你却一直挂在嘴边记在心里的人都是在等待等价交换,他的帮助不是为了帮助你而是为了在未来某个时间点索回帮助,实际是在帮自己,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利己主义者,而表面上看他是乐于助人的,甚至宣扬的人尽皆知。
不过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也无需指责,人性如此,只是自己要看清楚别人的意图,别到时候人家还等着你的回报呢,你却以为人家帮你是不求回报,那就惨了,塑料友谊小船说翻就翻的。
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过不多久子桑户死了,还没有下葬。孔子知道了,派弟子子贡前去帮助料理丧事。孟子反和子琴张却一个在编曲,一个在弹琴,相互应和着唱歌:“哎呀,子桑户啊!哎呀,子桑户啊!你已经返归本真,可是我们还成为活着的人而托载形骸呀!”子贡听了快步走到他们近前,说:“我冒昧地请教,对着死人的尸体唱歌,这合乎礼仪吗?”二人相视笑了笑,不屑地说:“这种人怎么会懂得‘礼’的真实含意!”
庄子又开始怼孔子了,庄子的礼不必追求形式,因为他能看穿本质,但世上万万千千的人都要眼见为实,就是追求形式的,我想说孔子的礼已经很好了,经过几千年衍化的所谓孔孟之道早就失了原先的味道,更注重形式主义,教条主义,每一条都在束缚着中国人,从形式到思想。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
子贡回来后把见到的情况告诉给孔子,说:“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不看重德行的培养而无有礼仪,把自身的形骸置于度外,面对着死尸还要唱歌,容颜和脸色一点也不改变,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用来称述他们。他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子贡不解了,这是价值观发生冲突了。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溃痈,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
孔子说:“他们都是些摆脱礼仪约束而逍遥于人世之外的人,我却是生活在具体的世俗环境中的人。人世之外和人世之内彼此不相干涉,可是我却让你前去吊唁,我实在是浅薄呀!他们正跟造物者结为伴侣,而逍遥于天地浑一的元气之中。他们把人的生命看作像赘瘤一样多余,他们把人的死亡看作是毒痈化脓后的溃破,像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顾及死生优劣的存在!
庄子借孔子之口写自己观点,孔子比庄子早180年,孔孟是把人看的最重要,老庄万物都是由存在理由的,没有优劣。孔孟注重社会关系,老庄注重个人与自然关系。人世之内,人世之外。个人觉得老庄是比孔孟更高维度的认知观念。
但人的身体健康还是很重要的,老庄这种忘我太不食人间烟火,纯粹精神享受,不论喜乐还是苦难。
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
凭借于各不同的物类,但最终寄托于同一的整体;忘掉了体内的肝胆,也忘掉了体外的耳目;无尽地反复着终结和开始,但从不知道它们的头绪;茫茫然彷徨于人世之外,逍遥自在地生活在无所作为的环境中。他们又怎么会烦乱地去炮制世俗的礼仪,而故意炫耀于众人的耳目之前呢!”
庄子这样精神的人,道德经里揭示社会规律,自然规律还挺多,而到了庄子更偏向精神自由,身体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怪不得说庄子是道家高峰,他已经纯粹到只有一种追求,精神绝对自由。
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子贡曰:“敢问其方。”
子贡说:“如此,那么先生将遵循什么准则呢?”孔子说:“我孔丘,乃是苍天所惩罚的罪人。即使这样,我仍将跟你们一道去竭力追求至高无尚的‘道’。子贡问:“请问追求‘道’的方法。”
我也想问,庄子认为孔子会怎么回答。
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孔子回答:“鱼争相投水,人争相求道。争相投水的鱼,掘地成池便给养充裕;争相求道的人,漠然无所作为便心性平适。所以说,鱼相忘于江湖里,人相忘于道术中”。
为什么那么多清华北大的高智商人去龙泉寺出家之类的,我想有一部分原因是太高的智商早早看穿人生的真相,汲汲营营一生追名逐利到头来也是面对存在的虚无。不如现下就把自己处于虚无中。
子贡曰:“敢问畸人。”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子贡说:“再冒昧地请教‘畸人’的问题”。孔子回答:“所谓‘畸人’,就是不同于世俗而又等同于自然的人。所以说,自然的小人就是人世间的君子;人世间的君子就是自然的小人。”
这个畸人,我理解是那些敢于特立独行,不信奉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人。最后两句太犀利了。
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人世社会中所推崇的名人,功绩者,哪一个不是背负鲜血,最近在看史记里齐世家,齐桓公鼎鼎大名,可他死后,五个儿子争王位,两个月都没空给他装棺,尸体存放两个月,蛆虫爬出王宫,好不容易装到棺材里,又打起来,八个月之后才入土。这就是礼仪之邦,齐鲁大地上的故事。人之君子,齐桓公,死后这是天之小人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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