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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走了

二舅走了

作者: 风雷311 | 来源:发表于2018-11-04 02:02 被阅读0次

    在这个凄冷的秋日,刚刚有点秋收冬藏的意思,却听到很多著名人士去世的消息。而我二舅骤然离世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我这里。

    二舅,走的突然。国庆节回去,看到他还是平日模样,身体健康,未见异常。听表弟说,大约是脑溢血之类的猛病致死。

    二舅,是我妈的二哥。


    外婆、外公一共育有七个子女,准确的说,是八个,只不过有一个在我未出生前就离世了。七个子女中,二舅属最特别的,最不招我喜欢,甚至让我感到害怕的。

    小时候,最疼爱我的是外婆。我经常会住在外婆家,靠着她睡,早上起来,能扶手趴在宽厚的窗台边,透过纸窗中唯一一块玻璃看长辈和表姐们在院子里晒暖暖、吃馍馍。有时候因为脑袋太近,窗户的纸会经常被我破坏,外婆会再补上报纸糊起来。

    外婆那时住在上房,属大间,有平日会客等主要作用,虽然屋顶没有用塑料带横竖打顶,但屋子里都是有点暗,不甚敞亮。二舅则住在隔壁存放粮食的那间耳房里,紧邻通道,采光更差。

    有记忆以来,二舅脾气都不甚好,我不曾叫他二舅,他也不曾叫过我的名字。有时碰到他,他还双目狰狞的恐吓我,最恐怖的时候是我去茅厕要经过他门口,都要叫外婆或表姐帮我挡一下他,免得他冲出来打我。那时候的二舅,是个怪人,我心中很是抵触。

    二舅有时张牙舞爪,但真正动手的的频率不是很高——我也仅仅见到过一次。大概我七八岁的某个下午,小舅不在家,他发飙似的冲到外婆屋里,拿拳头砸外婆胸口,并推搡着让她走。连炕上的被子、针头也被他扔出门外老远,还是表姐捡了回来。那天我们只好到大舅家先躲了一阵,后来就不记得怎么作罢了,大概是小舅和大舅一发声,他又乖乖地了。


    后来我读书日紧,到外婆家住的时日也甚少了。自高中以后,就没有在外婆家过夜了。但据说他那小脾气偶尔也会上来,我妈好几次他去看外婆,都被他双手从家门中推了出来。

    更甚的是,二舅的形象确实越来越差,他平日低着头,蓬头垢面,大概一个月多也洗不了一次头,并经常拿一块布遮住自己的头顶,俨然《让子弹飞》里麻匪的扮相,只不过他的布是黑布,也只挡住了额头。

    二舅不爱好,不穿好衣服,不给好脸色。他大约是笑过,但从未在我面前展示过。他夏天基本都睡在地上,拿那块布遮住自己的眼,自带几分神秘。冬天有时也只穿几件薄衫,最外面那件衣服总是要留不少孔洞,甚至到后来大家都习惯他这种风格了。

    二舅喜欢抽烟,以前抽老旱烟。他会让自己的侄子,也就是我的表弟表妹去商店给他买来水烟,一块钱能管大半个月。

    等我年龄再大一点,快和他一样高了。他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每次去看外婆,不管是在后来的偏房里,还是现在的小屋子里,他都会来瞄我一眼,像是要跟我说什么,但永不发话,给他吃的,也摆手推辞,让人捉摸不清。似乎他的胃口也不怎么好,好吃了他都不敢兴趣,也就白面饭、酸片片这种家常饭能撬动他的碗筷……

    在农村,五谷杂粮育子女。孙辈中,外婆可能最疼我和小表弟,但子辈中,外婆肯定最疼二舅。每次到几个女儿家做客,外婆都小住不过三日,全是因在挂念二舅吃喝。

    如今,二舅走了,外婆的心头肉又去了一大份。她这一生经历了许许多多,特别是以前当了一家之主,到老年时因为农民生计状况的下滑,没能见识和享受到新时代的福利。今日,又是第三次,或者说第四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有的人走了,千万人关注他。二舅走了,关注他的人想必屈指可数。听到他离去的消息,他们村里的老人们想必也会感慨一番。年轻时候心灵手巧、会板胡、二胡等乐器,会做很多手工活的二舅,在后半生的无奈中逐渐失去了灵性。那个灵性的他,只能停留在长辈们的记忆里,和我们几个后辈的想象力。

    人生一世,可能真如草木一生。二舅一生未婚未育,无子无女,唯二的亲人就是母亲、兄弟姐妹,和几个与他一直同住屋檐下的侄子。病发时,他在想什么?在想父母?在想儿时兄弟姐妹的欢乐时光?在想一口旱烟?在想心中留有的遗憾?

    长辈们说,二舅是个灵活人。他心中最大的遗憾与愤恨,可能就是没有自己的家庭。但那个年代,都是普普通通的穷紧人家,哪家会把女儿嫁给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呢?虽然他心灵手巧,看似有些谋生本领。或许,正如他们猜测,这也许就是人到中年的二舅经常打外婆的原因吧。而外婆,也没有丝毫的埋怨,一如既往地努力照顾他,甚至小舅一家也在照顾外婆的同时照顾着他。

    无法假设,倘若二舅在那场脑膜炎的病痛中得到了好的治疗,哪怕只是留下了口吃的毛病,他的人生或许就会翻天变化,我会有个慈祥能干的二舅,多几个表兄妹。但是,他确实永远地不能言语了,只留下了咿呀的声音,给人无尽的瞎想。他的一生在阴差阳错中失了色彩。

    我叫他二舅,他不曾应过我,也不曾喊过我的名字。他一直看起来如此特别与孤独,躯干瘦骨嶙峋,衣着标新立异,神情如若有所思。

    二舅的一生,是场意外。这场意外,是痛,而这意外的始与末,是病。这一个能工巧匠,被偶然扼杀在黄土沟壑的无奈中,索然生活整整五十六年。当旧时代下的农村逐渐消逝,如此曲折与荒芜的一生再难多见。

    今日清晨,或许会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许许多多人搀扶他入馆盖土,他的灵魂从此离开不能发声的躯体,去另一个地方展现自己的才艺……


                  二零一八年九月二十七日 凌晨


    送别二舅这天清晨,老家突然下起了雪。立冬虽然还差三天,但二舅着实走在了一个冬日……(补于二十七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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