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白发里有我的青丝

您的白发里有我的青丝

原创:  郝琳

您的白发里有我的青丝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闺女要和娘团圆!八月十六上午带着妈妈，闺女和老公去姥姥家。

    还没到门口，就远远的看到姥姥瘦小的身影站在门口等我们。虽然瘦小却精神抖擞，满面春光。我们下了车，姥姥看到我们开心的合不拢嘴，招呼我们快进家。

    姥姥拉着我的手，慢慢坐下，犹如小时候她牵着我的手去上学。我和妈妈把带来的礼物一字摆开，放在姥姥旁边，让她一一品尝，姥姥边吃边不住点头，嗯，这个好吃!

    香甜的月饼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童年。

    记得小时候中秋节，姥姥总是在十五晚上在院子里正当门摆一桌子，桌子上摆满月饼，各样水果，香炉，点上三根香。拉着我一起拜月(拜月前还得洗净双手)。嘴里祷告着祈求家人身体健康，庄稼丰收，很有仪式感。姥姥最注重仪式。姥姥的娘家是北京的，每逢初一十五，姥姥总是在院子里摆上香炉，点上香，朝着北边拜三拜，算是向自己的故乡表达思念之情。

        八月十五的月饼姥姥也舍不得吃，总是给我留着。怕我上早自习饿着，总是让我带一块路上吃。过了八月十五，天，一天天由凉变冷，特别是大清早，五六点钟，还有点冻手。那时我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姥姥总是早早的起床为我梳头，编辫子。姥姥先用梳子沾上水一点一点为我梳通头发，边梳边问我梳疼了吗？梳通顺后，就用她从浚县山上求来的红头绳为我扎紧，再辫成麻花辫子，最后在辫梢上再扎上红头绳。在昏暗的灯泡下，姥姥看着她的作品满意的笑了，还用手比划着，二英的大辫子又长了，都到屁股底下了。我说，姥姥，您天天为我编辫子不累吗？姥姥说，我喜欢给你编辫子，这是一种享受。那时我还小，头发太长，自己梳不好，更不会自己编麻花辫。

      梳好头发，姥姥用滚开的水冲一碗鸡蛋水，放上白糖，让我喝了，再塞给我一块月饼让我路上吃，怕我读书的时候饿着。到了冬月，早上上学，天还是漆黑，姥姥怕我害怕就陪着我一路步行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她再走着回去。我说，姥姥，您不累吗？姥姥说，我这是在锻炼身体呢，我一个人锻炼多没意思，有你陪着多好!姥姥回去天还是黑的，只有满天繁星陪着姥姥。

      晚自习放学，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冷风中站着，是姥姥来接我放学了。姥姥牵着我的手，冷吗二英?姥姥，我不冷，您冷了吧？我们一起跺着脚走回家。回家的那条小路并不长但它记载了姥姥对我沉甸甸的爱!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姥爷走了。姥姥与姥爷的感情特别好，他们是在北京认识的。姥爷曾经是国民党上校军医，后来姥姥跟着姥爷来到河南，这一呆就是大半个世纪。姥爷走后，姥姥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有时站在堂屋门口，唱她和姥爷第一次见面时唱的京剧《武家坡》，这也是姥爷最喜欢的。姥爷还在的时候，姥姥和姥爷一起唱《武家坡》，姥姥扮演王宝钏，姥爷扮演薛平贵。姥爷走了，姥姥一个人唱《武家坡》，唱完王宝钏的唱词之后，该薛平贵接唱词了，半天姥姥楞在那里，泪流满面!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姥姥。我只有拼命学习，用全校第一来安慰姥姥。有一次我考了个双百，语文数学全是满分。姥姥逢人就夸，终于脸上有了笑容。她高兴的合不拢嘴。夸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不过怎样都没关系，只要姥姥开心就好!

      后来我上了五年级(那时还不是九年义务教育)，毕业班了，该升初中了。我这一头长发很是影响学习，虽然我自己会辫辫子了，但确实很浪费时间。二舅给姥姥说，二英这头发该剪了啊！太长了把营养都夺走了，再说了，洗头发梳头发也太麻烦，浪费时间，等上初中更麻烦!姥姥说啥都不答应给我剪头发。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二舅和二妗俩人策划着给我剪头发。二舅持剪刀，二妗打掩护，偷偷摸摸的把头发给我剪了。头天晚上姥姥还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姥姥发现了，气的不得了。我忙安慰她，二舅和二妗既是为您好，也是为我好，头发剪了，我就有更多的学习时间了啊！再说了，姥姥，这头发还能再长长的。我那条被二舅用剪刀剪掉的辫子，被姥姥小心的收藏在抽屉里，有次街里有吆喝“收头发辫子喽！”，我偷偷把辫子拿出来去卖，我的发质很好，发量也多，最重要的是还特别长，收头发辫子的说，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的辫子了。人家给80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那可是巨款，一个教师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一百元。还没等交易，姥姥就追上来了，一把从我手里夺走辫子，用她那地道的北京话说着，给多少钱都不卖!收头发辫子的人傻了，囔囔的说，给你一百，卖不？姥姥又生气的说，不是给你说了，给多少钱都不卖!姥姥气呼呼的拽着我的手往家走。“以后不许再提卖辫子的事!”姥姥把我的辫子当成了她的宝贝珍藏着!

      姥姥的头发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白，发量越来越少，而我的头发却长的飞快，一年不剪就已经到了腰下，真的是长发及腰。姥姥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特讲究的一个老太太。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把头发梳好。额头打理光洁，在脑后先扎好马尾，再把马尾一分为二。分好之后，各自辫好三股辫，再交叉盘在脑后，有黑色的卡子卡好。

      我上初中的时候，姥姥自己编辫子就有点费劲了。周末休息回家我给姥姥梳辫子。发量少了，盘在脑后不好看。我灵机一动，姥姥，把我的头发给您剪下一绺，然后缠在您的发根上，再和您的头发辫在一起，盘在脑后，肯定看不出来。果然，实验成功。“姥姥，以后我剪了头发都不卖了，给你留着盘头用。” “哪能用那么多啊，一绺就能用好长时间。”姥姥的发髻里闪着我黑亮的发丝。

    下午三点多钟，天越来越阴，闺女的作业也没怎么写，我们就准备回去。姥姥往我包里塞了好多大枣，大妗刚用竿子打下来的。把我的小红皮包塞的鼓鼓的，我挎上包，小包沉甸甸的!

        姥姥拄着拐杖出来送我们，她站在门口小路的弯处，我们在车里向她挥手让她回家。车开出去好远，闺女说，妈妈，太太还在那里看着我们。犹如当年送我上学一样!路还是那条小路，而姥姥却已不再年轻，都96岁了啊!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想起龙应台的《目送》里的一段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这是我和姥姥之间的缘分!

    姥姥，我的血液里有着您的血液，您的白发里有我的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