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人性的植根在六岁以前

3.23 人性的植根在六岁以前

    晚上看电视上的真人秀节目，在镜头的拍摄下有太多的做戏成份，但是依旧可以从一个人的言语，举止，情绪反应等状态，发现不同的人格面向。

我喜欢探究人性，真实的人性存在无限的可能。

1.

我曾经采访过一个杀人犯。

他霸占了亲生女儿8年。在女儿出嫁以后，威胁女儿每周至少回娘家一次，跟他发生性关系，否则就将此事揭发，告知其丈夫。  

在他最后一次猥亵亲生女儿的那一天，被女婿当场撞见了，愤怒之下的女婿抄起了菜刀，与他决斗。 厮杀争夺之间，女婿竟被他误杀，丢了性命。至此，长期强奸亲生女儿的隐秘，暴露于世人。

我采访他的女儿时，那个女子24岁。

“你父亲第一次要求跟你发生关系时你多大？”

“14岁” 她说。

“你有反抗吗？ ”

“嗯。我哭，求他，他不吭声，用身体控制我，疯了一样。”

“你恨他吗？”

“不恨。” 她的右手捏着左手的指甲，下意识地搓动。

“那你怎么看待父亲对你做的事？”

“俺爸也不容易。他除了干那个事情，对我很好。”她叹了一口气，一直低着头。声音很微弱。

“小时候俺爸一直对我很好，”她补充道，“我妈妈从小就丢了我们，我两个弟弟读书，奶奶身体不好，俺爸养这个家不容易。”

    她称呼父亲时候用“俺爸”，其它的时候自称“我“。

“他杀死了你的丈夫，你也不恨他吗？”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是他先拿刀杀俺爸的，俺爸也不是故意杀死他。”

她依旧是不抬头，摆弄着那双手。

“这些年，你父亲对你做过最难忘的事是什么？” 我故意用“难忘”替代了“痛苦”这个词。

“小时候我发烧得了脑膜炎，俺爸背着我走很远的路看大夫，给我买罐头吃。家里没钱，俺爸白天干活，晚上还上山帮人养蚕，犯困摔断了腿。”

“那时你几岁？”

“六岁。”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照顾好弟弟们，等着俺爸出来。”

     她是指等父亲刑满释放。

对父亲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伦理的厚度，她可以宽容父亲做出一切违背理性的行为，那份无条件的包容来自于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孩童，内在对于父亲的依赖。因此，我没有透露她的父亲可能被判处死刑。

2.

去采访女孩的父亲。

五十多岁的男子，不高，精瘦，皮肤有点黑。看外表，难以将他与这些事件结合起来。

他除了双手被铐住，脚上也是铁链脚铐。太瘦，走路感觉有点儿吃力。

  他坐在我对面，隔着一张桌子。

“你能谈谈为什么杀死你的女婿吗？”我问。

“他先拿刀杀我，我只是反抗。”他回答.

“他为什么拿刀杀你？”

“看见我与英子在一起。”英子是他女儿的名字。

“你与英子当时在干什么？”

“男人女人能干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很平静。

“你与女儿发生性关系很早是吗？”

   他不作声。一直垂着头。

我继续问“你强迫女儿发生关系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

他沉默。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

过了好一会儿， 我又一次追问：“她当时14岁，那么幼小，作为父亲，心里怎么想的？ 有什么苦衷吗？”

他突然抬起头来，对视着我的眼睛。 我终于看清了那双眼，那是我一生都忘不了的眼睛。

那绝对不是一双中老年人的眼眸，格外明亮，眼球仿佛幽暗的洞穴，充盈着犀利的光，如果一定要打比喻去描述，他眼神集中的时候，好像是一只野猫的眸子，深邃而凶险；放松的时候又好像一个叛逆的孩童，空白无辜。

他盯着我，从牙缝里啐出几个字：“女人贱，都该死！”

我当时不知怎么鼓起勇气继续跟他聊下去的，除了身为一名新闻记者的职责，就一定出于对人性探索的好奇心。

我试着通过交流深入他的内心。可能是因为我阻止了警察对他的呵斥；也可能是我的耐心与友好区别于周边人对他的态度；或许是他想在离开世间之前将心路历程再回望一次。

我成为他离开人世之前最后一个畅谈的人。

最终了解到，他童年时候跟母亲一起生存，母亲是暗娼，19岁就生下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母亲工作的时候，一铺炕上中间拉个帘子，他睡炕头。每天可以听见各种男人与她母亲交媾的声音。有完事不给钱的，母亲索要，遭打骂侮辱是常事。

母亲心情不好会拧他耳朵、扭他腿，叫他小孽种。

他六岁之前记得这些，恨死了母亲那份工作。

我说“你大一点时，没有劝过母亲改行吗？”

“她说钱不好赚，能干嘛！ 她都是借口，她贱！”

他语气急起来，“女人就是贱！ 英子他妈跟人家跑了，是到广州那边做了鸡！”

“英子是你的女儿，她没有犯错。”

“她14岁就成人了，跟我要钱买卫生纸，我很难过，那个时候我看她不是我女儿了，是一个女人。”

          ……

事隔多年，我已淡忘了这场谈话是如何结束的。 但是我记得他的情绪，他的眼神。

他恨女人，也恨男人。

我记得一位心理学家曾说过，六岁之前，是人格形成的关键时期。在这个阶段的成长经历，孩童不可能产生理性的判断，其坏的影响怎么估计都不过分。这种感觉会很深的种植在他心中，使他不能够再相信任何亲密的关系，逐渐内心那种恐惧感会被激活，使他逃避这种关系，或是以自己的方式去抗拒，以作为自我保护。 当然，得到的爱也会同样拓展映射。

他的生命一直重复着六岁以前的轮回。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采访过很多人，而对犯罪群体的探访，最触及人性深处。一直尝试用交流潜入他们的内心世界，探寻他们的情绪、意志、构成犯罪心理的根源所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没有成人的精神分析，专业的心理学者都是在分析成人内在的那个孩童，那颗种子的潜意识层面。真实的人性，存在无限的可能，而这个可能的根基，就在六岁以前，那个内在幼小的植根，映射出人性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