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

这两天外婆身体有些不适，在吊水。昨晚电话没打通，今早一早起来，赶紧打个电话问问。每次在等待接通的那几秒，总是很紧张，如果传来的是很清脆的“喂！……”，我的心立刻也跟着就轻松了；如果听到的是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也随之担忧起来。

电话通了，因为生病，这两天没什么胃口，外婆似乎是用尽全力在和我说话，话语中透露出满满的伤感和无奈。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只能劝她尽量能多吃就多吃些，吃得多身体才能抵抗得住。我自己都知道，这是多么苍白和虚假的安慰。外婆说她年纪大了，也就这样了，过一天算一天，能不添麻烦的就不添麻烦了。听到这，心如针扎，我的眼眶不知不觉湿了，无尽的亏欠之意又如波涛涌上心头，外婆于我的恩情又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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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育

从我出生第三天，因为心疼我妈的身体，外婆就自作主张，断然决定把我抱回舅舅家抚养。这一抚养就是十三年，在这期间，我曾一度认为外婆家就是我自己的家（虽然爸妈经常来看我），因为在这个家里，我没有感受到不一样的对待，甚至更多的是一种呵护和疼爱。直到现在，家庭聚会的时候，大家还经常谈笑说我小时候奶粉不够喝时如何吸外婆的奶的；说我发烧的时候，舅舅和舅妈立马放下手中的碗筷，送我去看医生；说我上学时，舅妈每天早上都是给我和哥哥一样，一人一碗蛋炒饭……

还记得无数个夏夜，因为闷热烦躁睡不好，外婆不停地用手给我扇芭蕉扇，直到我熟睡。

还记得有时候放学回到家，看到外婆煮的是黄豆青菜粥或是包的韭菜饺子，我就特别生气，因为小时候最讨厌吃黄豆和韭菜了。

还记得小时候因为劳动课上我把一把铁铲弄丢了，回来被外婆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当时我心里又害怕又埋怨。

还记得，放学回家的时候，外婆经常笑呵呵地说:“锅堂里给你烤了两个红薯，过会就能吃了。”

还记得，我的手每到冬天都会冻得像香肠一样，破皮裂口，又痒又痛。后来外婆就想办法给我做了一套护手的棉袖并缝接在衣服袖口。

还记得，有时候放学走到家门口，经常会闻到馒头伴着粽叶的清香味阵阵飘来，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外婆在做一大锅一大锅的馒头了。

还记得，每到端午前几天，外婆就开始准备好多新鲜的糯米、蜜枣包粽子。我也就是那时候跟外婆学会了包粽子的。

还记得，我从小穿的最多的鞋就是外婆做的布鞋，做工精致，穿起来轻便又舒服。但那个时候我却总有种莫名的嫌弃。

记得最深的就是爸妈接我转学回家的那天，外婆翻箱倒柜，把她早就给我亲手做好的一双布鞋塞到我的包里，我看到她的眼角有不舍的泪痕。一向乖巧懂事的我当时心里暗暗告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外婆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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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后来，每次学校放假回去看望她，临走时外婆都会硬塞给我一些零花钱做路费。说等我以后考上大学了，找个好工作了，再慢慢享我的福，我也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我毕业了，工作了，外婆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我以为终于可以报答她了，却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么无能为力。借着在外打拼的理由，就连一年回去看望她的次数都少的可怜。每次回去给她钱让她买东西吃，她都不肯收，还说:“等你结婚成家了，一切都安稳了，外婆老了，走不动了，把我接到你家多住住， 到那时再好好享你的福。”我也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我结婚成家了，外婆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以为这下是该报答的时候了，可是我们常年居住在外地，有了孩子后，更是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往往在外婆需要的时候，远方的我却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她一切都好。我总是安慰自己，等我忙完了这阵或等过年了就可以回去陪陪她了。事实是即使回去也是拖家带口，根本住不了几天，更别说全身心的陪伴了，原来那都只是我们给外婆的一个空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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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

前年的十月份，憨厚老实、勤劳本分了一辈子的外公突然和我们不辞而别，也许上帝是想让他早点到天国去享乐。80多岁的外婆哭得死去活来，一连几个月她都经常以泪洗面。从那以后，就觉得聪明智慧、要强能干了一辈子的外婆真的老了，孤独和失落也随之而来，有时甚至有点可怜。虽然儿孙满堂并且都很敬重、孝顺她，可是她身体日渐不如从前，内心的苦楚也无人能体会。即使能体会又能怎样，儿孙们终究还是有自己的事情，没有了外公的相守陪伴，谁能终日陪伴在她身边？

每每想到这些，我都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孝。除了平时能打几个电话回去慰问，其他什么都做不了。外婆现在就是个老小孩，越老越需要关爱，而我都做了什么？

年前因为回老家考驾照，我才有机会去看望了几次，陪她过了两宿，她很满足地说那两晚她睡得很好，听了实在惭愧。外婆说她的大脚趾头的指甲长到肉里了，疼得走路都困难。我趁机会用温水给她泡了泡脚，因为长时间没剪，指甲又厚又硬，好不容易才剪掉了一些，即便这样，她说已经舒服多了。临走时，原本腿脚就不便，她还非要像以前一样送我到路口等车，在我强烈要求下，她才答应不过马路，只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就行。我站在这边，她站在那边，时不时地向我挥手示意。车子来来往往，我其实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好向她点头，示意她早点回去。

每到逢年过节，外婆都翘首盼望，盼着儿女孙们还像以前一样围在她身边，聊聊这聊聊那……可这样的机会越来越难得，真的是因为我们越来越忙？人生有太多离别，往往失去了之后才会惋惜，后悔当初没能好好珍惜。当初外公离开我们的时候，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外婆余生的日子过得舒心、快乐。可是，现在发现那些话都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外婆和其他老人一样，不图谁为她买多少吃的、穿的，盼的就是儿孙常回家看看，有人陪她说说话，聊聊各自的生活，让她觉得自己尽管年岁已高却还是被子女挂念的。

在我经历着自己的人生弯路时，才发现自己在外婆和父母的眼里依然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在我需要的时候，她们依然可以给予我精神力量和信心，帮助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我设想过无数次，要是哪天外婆离开了我，我会怎样，这是我不愿想也不敢想的。但我知道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只愿自己在这之前，在经历了人生弯路之后，能够珍惜现在的每一个当下，不要留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好好生活，好好珍惜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