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居中国三十七年的晁衡(原名阿倍仲麻吕)请辞回国省亲,王维饱含深情,临别赠诗,并写下了六百多字的序文。
这篇序文,热情追溯了大唐时期中日友好往来的历史,称颂了晁衡的远见卓识和高尚品行,并描述了归途中可以预见的风浪,为好友行舟安全而担忧。序文结尾处,王维希望晁衡把大唐之风华和大唐的恢弘气度传递给远方的友邦,希望他回国后大有作为,并寄予好友深深的嘱托和祝福。我们稍稍看一眼结尾片断:
扶桑若荠,郁岛如萍 。沃白日而簸三山,浮苍天而吞九域。黄雀之风动地,黑蜃之气成云。淼不知其所之,何相思之可寄?嘻!去帝乡之故旧,谒本朝之君臣。咏七子之诗,佩两国之印。恢我王度,谕彼蕃臣。三寸犹在,乐毅辞燕而未老,十年在外;信陵归魏而逾尊,子其行乎!余赠言者。
接着,王维笔墨淋漓,一气呵成写了《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
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
九州何处远 ,万里若乘空?
向国惟看日,归帆但信风 。
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 。
乡树扶桑外,主人孤岛中。
别离方异域,音信若为通。
晁衡感动之余,随即也作一首《衔命还国作》还赠王维:
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
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
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
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
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
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果不出王维所料,晁衡船只在琉球遭遇到特大风暴的袭击,他所乘坐的船只触礁后漂浮至越南海岸附近,竟又不幸被海盗洗劫,九死一生才回到日本。
很多朋友误以为晁衡遇难,无不痛心伤悲,李白挥泪作《哭晁卿衡》就是佐证:
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后来晁衡安然无恙回到长安后,看到被赐金放还、离开长安的李白提诗,百感交集,当即写下了著名的诗篇《望乡》,回赠李白:
卅年长安住,归不到蓬壶。
一片望乡情,尽付水天处。
魂兮归来了,感君痛苦吾。
我更为君哭,不得长安住.。
晁衡在中国高中进士后,仕途顺利,一直为大唐效力,七十三岁卒于他钟爱的长安。
从晁衡与李白、王维等大唐诗人情深意切的诗歌酬答,不仅可以看出中日友谊源远流长,更说明日本文化受中国影响至深。
唐朝是一个“诗的时代”,这不只是数量的庞大,更以无法较量的质量取胜。唐诗,由于特定的时代背景,常表现出一种空前的大丈夫之风。那就是:连忧伤都是浩荡的,连曲折都是透彻的,连私情都是干爽的,连隐语都是靓丽的(余秋雨)。
我要添一句:连送别都是爽朗、昂扬的。譬如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高适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以及王维的《渭城曲》(又名《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淡淡的别绪,饱含深挚的情谊,洋溢着缱绻真诚的祝愿,且音律谐美,清妙婉丽,却在温柔敦厚中很好地凸显出清朗似月、飒爽如风的盛唐风骨。
怪不得这首诗一面世,乐工们便反复叠唱,谱成词曲,最终成为自古至今流行最广、传唱最久的饯别名曲《阳关三叠》。
就这样,王维身在朝堂心在田园,亦官亦隐,半官半隐,在诗和远方与眼前的“苟且”中度过了十多年,直到“安史之乱”的爆发。
王维毫无政治嗅觉,又是个慢性子,安史之乱期间,腿脚慢了半拍,没有跟得上玄宗逃亡的车辇,被叛军抓到了洛阳普陀寺。
一开始,王维也曾反抗,腹泻药装病,又假装喉咙出了问题发不出声,甚至还试图越狱逃走,但最终经不起安禄山以近百名乐工的性命要挟威逼,被迫接受了伪职。官爵不低,跟之前一样,仍做给事中,相当于行政稽查官。
王维不是铁骨铮铮的血性之人,没有杀身成仁的大义凛然,他的生命哲学是与世无争,与人为善,随遇而安。但当他听闻乐工雷海青怒摔琵琶,血溅凝碧池时,他的内心震撼了,负罪之感油然而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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