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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第一次掷骰子,是在三年前。
那之后,月曜石的价格被哄抬到难以想象的高度,当爱情和月耀石捆绑的时候,婚姻也终于成为了奢侈品。
没有能力购买月耀石的男人就是无能”,潜移默化中,人们的观念改变了。
不过还好,即使买不起月耀石,我也是拥有爱情的。因为在神明掷骰子之前,我就和卉子恋爱了。
我和她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早到足以我忘却最初相遇的回忆。
烈日底下,开采月耀石的机器轰隆隆的响,就在城郊,我们也在城郊。
没关系,那机器也只是在地上开了一个洞。
神明一旦掷骰子,肯定会出现某些现象,普通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左右的现象。
所以没关系,顺其自然就好。
草是绿的,天是蓝的,墨绿色土丘上的花儿们,如同蛋糕上彩色的糖粒。
“真漂亮!”
躺在我身边卉子感叹道。
我看着蓝天白云,也看着远处的山脉和她的侧脸。
“你也去买一颗月耀石怎么样?”
“虽然我不太在乎,但是妈妈说,你没有月耀石,咱们就不能结婚。”
“很正常吧,大概。”
“好像没有月耀石,大家就都不结婚了。”
卉子抬起手,朝着太阳方向。
风拂动她耳边的发丝,草原漾起了一层层的波浪
还是改变了,就从神明掷骰子的那一刻起。
爱?不,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什么爱。
“是月耀石,很好看吧。”
我把那碧绿色的石头举到卉子面前,她穿着白色的婚纱。
“没错,很漂亮。”
“但是……太迟了。”
捧着花束的卉子眼眸低垂,她侧着身子,转头望向身后深棕色的礼堂。
三米高的镀着金的大门敞开着,红地毯直通司仪和那个男人的所在。
一排排宾客齐刷刷地回头望,卉子抬起胳膊,朝他们摆了摆手,无名指的钻戒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我扭头走在蓝的发灰的天空底下,与举着牌子,抗议开采月耀石的人们擦肩而过。
现在好像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卉子的父母极力反对我和卉子,他们觉得一个连月耀石都买不起的男人不能给他们的女儿幸福。
好吧,或许我应该去买月耀石,然而它的价格足以把我和我父母的血肉吸干。
后来我还是买了它,我买的房子变成了月耀石的开采场,我得到了安置房和一笔巨额的拆迁款。
抬起头,我看见了倒塌一半的家。
“先生,你已经不能再往前了。”
“这里很快就会变成月耀石的开采场 ”
“如果要商量赔偿的相关事宜,请您去开发商那儿。”
带着白帽子的男人挡住了我,高大的他像是一堵墙。
“对不起,我认错了路。”
城镇被夷为平地之后,视野宽阔了不少,黄色的,带着风沙的死亡之风,正席卷着充满了回忆的白色荒原。
开采月耀石的矿场周围,会变成不毛之地,无论是地下水还是湖泊都会充满重金属。
即使强硬地把房子保留,也是没法居住的。
该到哪儿?该去哪儿?到那个新家里去?
我躺在河堤上,把月耀石举了起来。
“已经不需要这玩意儿了。”
月耀石被我高高抛到了空中,然后它落进了河道里。
河水近乎干涸,只剩下恶臭的黑色泥汤在里面流淌,那石头与坚硬的河床相撞,发出了砰的一声。
“你好。”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裙子很短,如同向神明投去猥亵目光的教徒那般,我迅速地侧过了脸。
然而,又有种愤怒涌现了出来。她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吗?没错我现在或许看上去很有钱。
“话说在前头。”
“我有的只是空空的口袋和满是血泪的心”
“除了这条命,你不能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东西。”
我站了起来,脱掉了身上那套西装,随手一丢。
起风了,那衣服如同幽灵般飞了回来,糊在了我的脸上。
“我,%/%-+”
把衣服从脸上扯下来后,我爆了句粗口,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河岸摆着一双鞋,那女孩走进了黑色的河水里,然后弯下腰。
远处的云是乌黑的,如同一座大山。
突然,橙黄的闪电刺破长空,声势浩大的雨水如同战场的枪炮声。河流躁动起来,似乎再次被赋予了生命。
黏稠,散发着恶臭的水如同黑色的漆,溅在女孩的鼻尖上、裙摆上、雪白的大腿上。
“这石头你不要了,对吧。”
“那现在……它归我了。”
那女孩站在翻滚的河道里,她岔开双腿,两只手放在唇边,拼命地朝我大喊。
“如果……我……”
雨声太大,我听不清她说的。
“你说什么——”
她笑着,三两步走到我面前,把嘴唇凑到了我的耳边。
“我打算用你这棵月耀石投资,如果我赚到了,就还给你十颗月耀石。”
讲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女孩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是什么新型骗术吗?”
我挠了挠脑袋,无奈地笑笑。
还好,除了买月耀石的钱,他们还补偿了三套房子。
但是,房子不能当饭吃,我转头就把西装卖了。
卉子永远不会懂,我的虚荣心是怎样碎在心底的。
它裂开声音是如此尖锐,与烧红的铁板扔进到冰面上那种滋滋声相比,过之而无不及。
月耀石源源不断地开采,价格一涨再涨,并且被制成了各种工艺品。
这个世界疯了,那天以后,我感觉月耀石不过是块被人为镀了层金的破烂石头。
偶然的故地重游,我发现河道里又有水了,不过是工厂排出来的废水。
我捂着鼻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在河堤上看见一个人影。
居然是那个女孩!
距离上次对话,好像已经过了半年。
她发现了我,朝我走了过来。虽然戴着口罩,但我还能认出她。
“好巧。”
我笑着说道。
“不,不是巧合,有时间我就会到这里来看看。”
“这次相遇应该是我努力的结果。”
女孩把视线放到停在路边的蓝色轿车上,接着她走到那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上车吧,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最终,车子停在了公园附近的车位。
她不急着下车,而是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盒子。
然后,女孩把盒子抛到了我的怀里。
“打开看看。”
那女孩对我说道。
我打开它,发现里面是五颗月耀石。
“一颗现在变成了五颗。”
“这五颗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你的那个很特别,虽说刻了字,但没有经过任何加工还能那么漂亮的月耀石非常少见。”
“多亏了你,我有了本金。”
“我建了一座月耀石的加工厂,把石头加工后再高价卖出去。”
“放心,当时我可说的是十颗月耀石,肯定会兑现的。”
她居然真的打算兑现诺言,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石头还你,我不需要那么的钱。”
哗啦,骰子散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神明又掷骰子了。
公园的人先是一愣,然后继续忙他们自己的事情。
神明掷骰子并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能听到那个声音。
女孩的手机响了起来,隐隐约约地,我听到了那样一句话。
“神明掷骰子之后,有人在网上散播了谣言,说月耀石将在七天后就会爆炸,变成伤人的炸弹。”
“现在月耀石正大量涌入市场,价格也在不断下跌。”
“不用管,谣言是我叫人散布出去的,把贬值的月耀石全都以两倍的市价收购回来。”
“老板,这样下去我们就要破产了。”
听完女孩的话,电话那头的人语气里满是担忧,但女孩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按我说的做。”
说完,女孩勾起嘴角,挂断了电话。
“这是你的计策?”
“对,谣言会不攻自破,月耀石的价格将再次涨起来。
“你是恶魔吗?”
我吐槽了一句。
“世界要改变了,不过这次掷骰子除了神明之外,还有我。”
女孩抱着肩膀,得意地说道。
“你疯了,月耀石不会再涨了,没人会把疑似炸弹的东西放在家里。”
“走着瞧吧,人类总是会重复犯相同的错误。”
她笑了,明眸皓齿。
“我会还给你十颗石头。”
“不需要。”
说完,我把盒子放在了座椅上。
“告诉你的名字总行吧,路人甲先生。”
女孩举起了手机,摄像头对着我随后我听见了咔嚓一声。
“你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
“不告诉也没关系,只有你的照片,我很快就能查到你的一切。”
“你想让人知道的,不想让人知道的,难以启齿的……”
女孩边说着,边左右摇摆着身体和脑袋,最后俏皮地朝我吐了吐舌头。
“你果然是恶魔。”
“我名字叫弥,弥留之际的弥。”
“满足了吧,所以别干那些恐怖的事情了。”
“住址呢?”
她歪着头,手放在嘴唇上,作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
“欣城,泡桐树街,56号。”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谢谢,不必了。”
说完这些之后,那个小恶魔总算是肯放过我了。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车载收音机里播放着新闻。
“插播一条紧急通知,根据气象台预测,下午艾城可能出现强沙暴天气。”
已经起风了,我下意识朝后面望去。
那女孩靠在车门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墨镜。她头发随风飞舞着,被卷起的杂物在她周身盘旋。
那女孩,仿若是置身于风暴眼之中……
辟谣速度相当惊人,我甚至在电视上看见了那女孩的身影。
她把月耀石磨成粉,接着用水冲泡,最后喝进了肚子里。
根据电视上显示的,她叫卉子。
没错,那个卉子是一模一样的名字。
估计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破谣言。
随后,是和三年半之前一样的营销手段。
请明星代言,创造品牌,甚至是专家科普,月耀石再次被捧上神坛。
但是之前的波动,间接导致了很多月耀石相关企业的破产。
得到十颗月耀石吗?老实说,即使拿到它们我也想不到去怎么使用。
有时候就会有那种感觉,曾经想要东西,满怀期待地拿到手后,就会那种“不过如此”的想法。
太阳懒懒地沉了下去,我爬到阁楼,推开窗子准备拍张夕阳的照片。
这栋房子比较偏僻,大概是规划的时候出了问题,不过火车站就在附近,还蛮方便的。
我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举着相机,外面是条平坦的公路,所以刚好能看到西边那个火红的圆球。
“咔嚓”
按下了快门,那圆球悬在远处房区上空的画面,也自此定格。
看见地平线是不可能的,所以自然也看不到太阳沉下去的过程。
很多年后,想起那张照片的时候我还会感慨。多亏拍了照片,把世界曾经的模样保留了下来。
我睡在了阁楼里,昏暗,堆满杂物的空间总是能让我安心。
早上了,明明是早上七点却没有光照进阁楼的窗。
我没有留意,借着手机的光亮下了楼。
走到一楼客厅看向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回头的时候,我发现了个特别奇怪的现象:南面的窗户一片漆黑,北门的窗户能清晰地看到外面。
正门打不开,南面的窗子……
当我拿着手电靠近时,看见玻璃外面全都是土壤,石头以及泥沙。
“山体滑坡?”
“周围根本没有山啊”
我从后门走了出去,刺鼻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街道已经变成了污水河,有直升机在空中盘旋着。运输物资车辆来来往往,附近是排队领取物资的人们
转身后退几步,再抬起头,我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房子南面的土地抬升了,之所以什么都看不到,是因为抬升的土地正好堵住了我的窗户。
更糟糕的是,地下线路和管道完全被破坏,有些不走运的房屋,直接被交错的土地板块扯碎。
神明第三次掷骰子,让陆地上浮现了无数梯田般的山。
大都市上升的最高,而相对贫困的乡村地带,没有丝毫变化。
无法保证高层的城市不会再升高,有人开始寻找机会往上爬,有人不想被落下而往上爬。
于是,在这样的思想促使之下,人们再次疯狂了。
大量人由乡镇涌入城市,为了在资源更丰厚的上层城市扎根,大家都拼了命。
空前的繁荣,过劳死,猝死之类的事件也不能阻止他们。
越往上,就越亮,也越繁华和奢靡。
万幸,我的一套房子已经上升到了中层。相应的,房租也更高。
不过之前那栋房子已经不能住了,我以很低的价格租了出去。
因为没什么进取心,所以我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
身边的邻居越来越少,听说有人赚了大钱,听说有人在他乡丧了命。
新年的后两个月,我暂时从走亲访友的活动里解脱。
下了大雪,但是盖不过顶层那些人的狂热。
雪花里居然有金箔,多半是上层那些家伙又干了什么荒唐的狂欢,这个世界肯定疯了。
快要到家之前,才想起钥匙可能落在了母亲的家里。不过,脚垫下面我还藏了把钥匙。
房间里亮着灯,脚垫下面没有钥匙,有人拿着钥匙进去了。
“真是大胆。”
“万一我报警了你怎么办。”
卉子侧着身子躺在我的沙发上,看着电视。
“目前经济增长仍处较高水平,稳居世界第一……”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新闻,看见我只是偏了下脑袋。
我伸手关掉了电视机,她翻了个身,脸朝向了沙发里面,就像是个耍赖的小孩子一样。
房间里很安静,因此她抽鼻子的声音特别清晰。
卉子哭了,我注意到她胳膊上缠着黑纱。
“你是野猫吗?自说自话的就跑到别人的家里。”
说完,我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看着前些日子买的那堆材料,我突然有了试一试的想法。
“好香,是什么?”
卉子站在厨房的门口,扶着推拉门的门框。
“牛肉酱,一会拌面吃。”
嗯了一声之后,她揉了揉自己发红的鼻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当我端着两个大碗走向餐桌的时候,卉子正站在窗前,望着天空。
碗底与玻璃桌面相碰,发出了清脆的“砰砰”声。
“你还有一套房子吧,送给我怎么样。”
“等我赚了钱,还你三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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