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云吞,我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老家的镇中心有一条桥。桥头左侧有一家云吞店。这是镇上唯一的云吞店。它经营的范围就单是云吞。这店铺,不大,里面也只是摆放三张圆桌子,其中两张,供客人吃食,另一张便是店主制作云吞的“工作台”了。
早年,这耸立在桥头边的云吞店,对我的诱惑力很大。这诱惑的由来,便是一碗云吞。那时,云吞一碗两块钱。而猪肉一斤也才三块钱。一碗云吞下来,可是能买差不多七两猪肉,够家里开一次荤了,可见这并不便宜,反而有些金贵。那时,我一个月最多能攒下五角零花钱,吃上一碗云吞,对我而言,需要四个月的省吃俭用才能攒得。
家和学校一河之隔。从家里出发,这座桥是必经之路,而桥头左侧的云吞店首当其冲。那时上学堂,需赶早。儿时的我与邻村隔壁的玩伴们,常常结伴而行,各个背上小书包,人手一把手电筒,往学校去。每次走到桥头,都已是天微明的时候,一眼就能望见云吞店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来,白气里带着云吞的鲜味儿呢。
味儿一到鼻尖,自己会不由地馋涎欲滴起来。香喷喷的云吞肉馅味,飘进心窝里,勾起浓郁的食欲,蠢蠢欲动的馋虫令自己欲走无法,但身无分文的八岁孩童,又如何呢!眼巴巴地看着店主往沸水里倒下大小匀称的云吞,不一会,又只能瞪大双眼看着铁勺里头捞出熟透的人间美食,再放上预先准备的大碗里,来一小撮的葱花及胡椒粉。色香味俱全的云吞便出来了。
那时的我,听着里面的人哗啦啦地吃云吞声响及瞧见似是而非地“吞云吐雾”着,大口大口地喝汤水,大口大口地吃云吞,直到最后连渣都没有了。一碗一碗往食客的桌前送,我百看不厌,仿佛那就是天下间最好吃的美食,看看便心花怒放,但我更想尝尝。
之后的四个月里,将父母亲给我的零用钱都攒着。每次玩伴们,到小食店里买零食解馋时,我便故意避开。一来,怕自己忍不住玩伴们的诱惑;另外,因为我势必要在四个月后吃到最美味的云吞。过程谓之艰苦呀!为此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四个月攒下来的两块钱的具体情况:一张五角钱,九张一角钱,三张两角钱。
四个月后的某一天晚上,我便策划好了,晚上半点食物不下肚,来迎接这美食。翌日凌晨五点,我激动不已地来到桥头的云吞店前。虽然当时饿得晕头转向,四肢发麻,乏力非常,但我还是调高嗓子张口对云吞店的老板说,来一碗云吞。而后,便是稀里哗啦一番。那是我第一次吃上云吞。那是最美味,最回味无穷的一碗云吞。
云吞皮白皙无比,里面的肉馅若隐若现,着实的吸引人,就连那比八岁的我的脑壳还大些的碗的图样,至今仍记忆犹新。那碗是陶瓷做的,八公分深,周边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大公鸡,样子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当时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连碗里一丁点的汤水都不放过的架势,夸张的吃相使店里的老板笑得人仰马翻。
那次后,我光顾桥头边上云吞店的次数屈指可数。当时家里并不富裕,开荤也是逢年过节才有的事,早熟的我,知道一碗云吞的价钱,是不菲的,我控制住自己的食欲,不再那样花销,也不敢那么花销。虽然我开口要零花钱,父母从来不拒绝,但我清楚那是父母亲日夜操劳,早出晚归,从田埂里得来的血汗钱,来得不容易。
那个年代,钱财的来路很窄。况且农村人,也都是省吃俭用,惯了,所以云吞店的拿手美食,虽然做得香飘村里村外,但也不会有来客如云的兴隆局面。只有村上富贵人才能常吃,才吃得起。我那次上云吞店若不是凌晨五点,黑灯瞎火的无法辨认人样,若被村里人发现,传到父母的耳边,我免不了挨一顿打骂,那是奢侈的表现,那是有悖于农村人勤俭节约美德的。因此,吃的过程是享受,而吃后,便惴惴不安几个月,生怕东窗事发。
如今,此店换了店主了,不过招牌还是“江西云吞店”,手艺也还是一样的好,云吞皮及肉馅,犹如当年的滋味。
和店主闲聊起来,我才得知是子承父业,难怪味道依然那么正宗。这个新店主,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他应该见过我,我也应该见过他。只是都是几面之缘,加上当时年纪尚幼,未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他把这家云吞店重新装潢了一番,打理得井然有序,供人吃云吞的地儿也宽敞了许多,给人舒服、亲切、干净的感觉。
这次,我一下子便吃了三碗云吞,和当初一样的感觉,很饱,肚子鼓鼓的,虽然胃部不舒服,但是心坎里很舒坦。我摸着鼓胀的肚子,看着三三两两,男男女女,老少妇孺,熙攘其中,吃云吞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及吞云吐雾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八岁时那段往事情景中,回味无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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