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阮霁娴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看起来十分疲倦，一身直板的西装像钢架一般支起他无力的肢体，张坤胤眯着眼，两道青黑浮在眼眶周围。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上一次的争吵后尴尬生硬的局面似乎仍然留存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视中传出的老电影沙哑的声响填充着气氛。

他很累了，阮霁娴想着，心里竟突然涌起一股想将他抱在怀里亲吻他、抚慰他的冲动。他是个要强的人，从不对外露出一丝弱点，她继续想着，然而这样的念头对于压制她的冲动无济于事。她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了起来，起身到了厨房，开了那瓶他最爱的酒。

台上摆着精致的玻璃高脚杯，绛红的澄澈液体顺着绚丽灯光下闪耀的杯壁淌下，阮霁娴举起杯子轻轻摇晃杯身，阳光透过澄明的酒杯，流光溢彩。她挪着轻飘地步子——冷战的日子里，她瘦了很多——像极了童话中举着小灯的精灵。

他背对着她，没有响动，似乎睡着了。她将杯子轻轻放下，望着眼前男人细软的头发，刚毅的额角，下巴淡淡的青灰色胡茬，心下一阵柔软，轻叹一声，一把轻轻将他抱住。她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清新味道，混着觥筹交错间沾染的烟草气，一霎那，记忆如洪流一般冲破了冷战构筑的堤坝。她忍不住在他的前额上蹭了蹭。

“你爱喝的酒，我一直留到现在。”阮霁娴似乎在自言自语，随后笑道，“如果你不来呀，我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才会喝…”话音未落，张坤胤猛地站起来，茶几上的高脚杯“砰”地被打翻，清脆的玻璃声充盈整个房间，他捧住阮霁娴的脸，死死吻住。阮霁娴的心脏似漏了一拍，只听得自己的砰砰的心脏声好似给电影里正播放的爵士乐配上了鼓点。她只愣了一下，便回吻过去，她已经等了太久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愿意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甚至能够为了他的家族付出一切，仿佛之前的争端就像一个小火星，“呲”地一声便被浇灭。矛盾没有了，那些争执不休与耿耿于怀又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她只能放任自己沉溺于天河般深邃的温柔罢了。

“唔…”阮霁娴想说些什么，但她的嘴被紧紧堵住。她只觉得被这样的热情点燃，缺了氧，失了心，只余头晕目眩。张坤胤一手拢住她的头发，一手解开那条丝绸衬衫的珍珠小扣——那条他们第一次参加某活动时随便采买应急的衬衫，他突然意识到，她生活中所依附的一切都是他们共同创造的，她为他们而活，歉疚感悄然蔓延，并且随着呼吸的粗重而愈发强烈。他向下的手触碰到了她解扣子的手——右手，她为了完成工作而留下的伤疤在平滑的肌肤上还是异常突兀。歉疚与欲望交错缠绵，燃得他的大脑不甚清晰，一时间他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她，想要她的一生。他握住那只纤细的手，顺势一推，两人重重地砸向柔软的床，他喘着气，含糊不明地说道：

“…我爱你…”

他一直不是一个叛逆的人，他天性隐忍、冷淡，善于韬光养晦，就像一只等待捕猎的雄狮，永远潜藏在暗处，等待一个发出致命一击的时机。但感情的原始冲动让他不得不解放自己，挣脱父亲给予他的责任与束缚。他舔舐着她脖颈向下，直到流畅的锁骨，手指轻轻滑过她平坦的小腹——肌肤立刻凸显出一道细密的纹路，像一串危险信号触发了她浑身的应急机制。

说来也怪，在这个时候，他居然想起了他们初遇时她的模样，她还带着青涩稚嫩的表情，却挂上了故作老成的妆。人的一生有几次回味，除却看到触发回忆的物件，大抵回忆都在离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