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溪
窗外,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灯火辉煌。
我在这里生活着,但是这儿没有一寸土地属于我。我像是一块生物电池,维持着城市的生命。
巨大的挫败感压抑着我的内心,生活的乏味让我觉得活着是一种煎熬。
“咚咚咚”,很有节奏的敲门声,是有素质的来访者,绝不会是那个粗鄙的女房东。
来人是个很时尚的年轻人,面容精致秀美,有点让人分不清男女,和某个让少女痴狂的男明星有些相似。
“你好”,来人夸张地给我打着招呼,然后很自来熟地走进我租的房间里,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
“我是人类尊贵的客人,热情地招待我吧!”他张开双臂,似乎是要拥抱谁,又像是在等待着谁的拥抱。
我脑子一片发麻,本来我的生活就够糟糕了,还有莫名其妙的人来跟我说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人类的客人,说得跟自己是外星人一样。
见我站在原地没动,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问我他的样子怎么样。我礼貌地称赞了他。
“刚来到地面时,有个可爱的姑娘给了我一个苹果,那个女孩脑海里最美的形象是这样的,我想善良的女孩子审美应该不会差,果然没错。”
这人要不是神经病,那就一定是我在做梦。
“我睡在哪儿呢?床好小啊。”说着他躺在了床上。然后又看着我问道:“我睡这儿的话你睡在哪儿呢?”
我满脑袋的问号,怎么进来不到五分钟就反客为主了?我决定终止他荒谬地表演,就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推到门外,然后指着床告诉他,我睡在那儿,不需要他为我担心。
我坐在床上,无奈地笑了,这个脑子有病的人在胡闹的过程中居然带给了我一丝安慰,让我的心平静了下来。
“咚咚咚”,又是他?
我猛地拉开门,想要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谁知门口并不是他,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人,这女人似乎有点眼熟。我最害怕这种情况了,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想不起来是谁,只能尴尬地打哈哈。
“你可真难找啊,好久不见,”她说。
我微笑着点头,尽量回想她是谁。
“你不会把我忘了吧?”被识破了,我汗如雨下,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男人真是靠不住啊。”她说着走进了屋里,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
我的脑海中突然有闪电划过,感觉到了有些不对的地方。虽然有时候会出现遇到熟人叫不出名字的情况,但那只能是白天在路上的偶遇。怎么会在半夜十二点有个面熟的女人到我租的地方来呢?
我又仔细看了看她,还是想不出她到底是谁。于是,我决定开门见山,直接发问了。
“我是人类尊贵的客人,热情地招待我吧。”说话,她也伸开双臂。
我脑子一阵眩晕,心砰砰地直跳,浑身僵硬,说不出话也做不出动作。
“我是根据你最喜欢女孩的样子变的,怎么还是一点都不热情啊,”她反问我。
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了她眉心的一个黑点,我高中暗恋的那个女生眉心上也有。
“床是真小,我睡哪儿呢?”她或者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租的是一居室,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小床,无论是他或者她都没有地方可睡。
“你到底是谁?”我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问题。
“我是地狱使者,来人间谈事情的。上级安排我住在这里,不过条件好像不太好啊。”
当然不会好,在一个省会城市里,每个月200块钱的房子能好么?我腹诽道。我的思想又跑题了,现在我怎么能去关心房子好不好的问题呢?她说自己是地狱使者,根据刚才的情况来判断,她似乎还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假如我色胆包天的话我倒是可以问问她能否变成某个当红明星。假如我口味够重的话,似乎也不用去理会她是人是鬼。以前的鬼怪小说里不是常有女鬼与人恋爱的事情吗?可惜我是个便宜摆在面前也不会捡的蠢货,是个读过书并且有些迂腐的傻瓜。
“你不掐一下自己么?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她问我。
我正要掐,她又说:“别傻了,梦里也能感觉到疼的。”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假如我不考虑她真实性别的话,她倒是个可爱的姑娘。
不管怎么样,她看起来不像很有威胁的样子。并且好歹我是这里的主人,她所要求的只是热情招待而已。我给她拿了啤酒和昨天吃剩下的炸鸡,以尽地主之谊。我决定放下戒备和她聊聊,作为一个被道德捆绑的失败者,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我能问一下你的性别吗?”我还是很介意这个问题。
“男,直男癌的男。”
“那你能换男性角色吗?你这个样子我有些不舒服。”不是我曾经心中的女神不好看了,是面对着她我总有一种变态佬穿女装的感觉。
她的身上被一阵黑雾笼罩,待黑雾散去时,一个男子的形象出现了。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一丝不苟的严谨神态,好像随时准备着研究某个艰深的问题。
这样的他让我舒服多了。
“假如地狱是存在的,人死之后的魂魄是要归于地府重新投胎的,那么人口爆炸性的成长是怎么回事,哪里多出来的这么多灵魂呢?”作为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质疑了。
隆隆隆,打雷了,下起雨来。他一声不吭地走到窗口,看着稠密的雨滴。
“为什么会下雨呢?天上有一条河流吗?或者有一个湖泊?底部漏了就下起了雨?那为什么为停呢?是因为水漏完了吗?那天空中一定有很多河流或湖泊。漏下一个又漏下一个。”自问自答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刚才说的话愚蠢么?哈哈,因为你刚才对我说了蠢话,所以我现在用蠢话报复你。我认为说蠢话给别人听是一种严酷的刑罚。”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我说三句话,看看能否让你满意。第一,万物有灵。第二,所有事物都是灵魂的容器。第三,灵魂不是按个存在的。”
“你想想当你听到别人‘一个水’或者‘一个空气’时你的心理感受,你大概就能明白我现在的体会了。”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我首先想到了这句诗。万物有灵,人类在爆炸性的成长,但是也有大量的物种在灭绝。灵魂似乎更接近于液态或者气态,当母体受孕时,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灵魂容器,灵魂慢慢流进。我的世界观瞬间被刷新了。
“那你出使人间,有何贵干呢?”
“虽然万物有灵,但是人类的灵魂是最庞大的。其他的灵魂是山泉小溪的话,人类的灵魂就像是黄河长江。地府如同大海,灵魂在肉体死亡之后会像河流流入大海一样流入地府。净化之后,再流入灵魂容器。”
结合我刚才的理解,我脑海中形成了一幅图景,和高中地理学过的水循环有些接近。
但是他还没有说自己究竟来人间是干什么的?
“近些年来,黄河长江污染有些严重。阎王派我来和人间的管理者聊聊。”说完,他点了一支烟,似乎心情有些沉重。
人类的灵魂被污染的很严重吗?好严肃也好严重的一个问题啊。
烟抽完了,他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等着他说些深刻或者重大的话。
“今天晚上我睡哪儿?我可是人类尊贵的客人,热情地招待我吧”。反差也太大了吧,我心想。
不由分说,我先躺在了床上。
“屋子这么大,你随意吧。”
他在屋里转了转,然后跳到了沙发上,只有轻轻地撞击声。我起来走过去一看,发现一只黑猫蜷缩在沙发里。我忘了,他可以随心改变自己的形态。
“长途旅行还真是累啊”,它闭着眼睛说。
我又躺回床上,慢慢消化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心里意外的平静。记得父亲跟我说过,我和他是一样的人,目光长远,只有看着远方才会心情舒畅,看着近处会感到压抑烦躁。
我扭头看看沙发,默默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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