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抗战往事：76号谍战风云

原创 2017-09-18 橡树

橡树 | 抗战往事：76号谍战风云

1

这事，先从一首歌开始吧。

美酒飘香啊歌声飞，

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

胜利的十月永难，

忘杯中洒满幸福泪。

那时，满大街所有不明真相的人们奉旨上街，敲锣打鼓，一个个都装作特别明白，特别觉悟，然后敲锣打鼓，热烈庆贺。——1976年粉碎“四人帮”那年，这首歌，燃了。

这首歌曲的作者，叫施光南。被誉为人民歌手，名气很大。他的老爹，叫施复亮。此外，还有一个名字，叫施存统。

这么说，可能大家也没什么了解。但是，他的下属有出名的。你总听说彭湃吧？要不然，周佛海呢？

反正，在1921年，施光南家老爹虽然年轻，但名声很大。和张太雷、瞿秋白、恽代英等齐名。当年在上海滩，施存统和周佛海，都是口若悬河，宣传苏联，连陈独秀、戴季陶也青眼有加，敬重三分的秘派界元老。

戴季陶，少年以天仇为笔名，多写热血辣文，因为研究列宁学说而开始混上社会。后来，在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任上，被苏联顾问邀请赴苏深造列宁学术——幸好，被身边缺人的孙文坚决阻止，不然，也不会有后来张申府接任，并推荐周恩来接任的故事。

历史虽然不会变，但是历史人物肯定要变了。

2

戴笠为第二处处长。丁默邨为第三处处长。

那年秋季，湖南省二师毕业生丁默邨，作为向往秘派事业的晚辈，拜见了正忙于在上海滩挥斥方遒的施存统。于是，丁默邨很快也成为一个职业秘派业者。

都是秘派界的大佬，戴季陶、施存统、陈立夫、周佛海正好合一桌麻将。一个档次的革命家，没事坐在一起搓三圈麻将，这是非常符合常情的事情。

通过施存统声色不动的举荐，丁默邨一桌麻将大师们的赏识，戴季陶、陈立夫、周佛海这三人也很合乎人情，当上了丁默邨的大哥。

一则，陈立夫当年CC整初露雏形，出于职业习惯，施存统也很好奇。二则，丁默邨干练有加，还会熬米汤写隐形字，陈立夫也同样好奇。于是，年轻的丁默邨就此半推半就，拜入CC山门。

1925年，凭三脚猫的苏联兵运技术，靠熬米汤写隐形字的功夫，丁默邨就策反渤海舰队三艘军舰，由上海外滩南下广州。陈立夫当即称奇，大加奖励。

丁默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可是秘派界堪为经典的策反。那时，后来在上海滩闹得威风八面的顾顺章、康生、陈赓，还是只不过是业界学徒。

陈立夫更加青睐丁默邨，好吃好喝，再谈谈好的理想。一来二去，等到1927年，施存统写《悲痛的自白》前夕，找丁默邨，丁默邨没有理喻施存统的“痛苦”，而是来了个不听使唤，扬长而去。

就此，丁默邨终于甘心当了CC铁杆红人。当然，陈立夫也绝不会亏待麾下这位忠心耿耿的干才。1934年，军事委员会抽调情报精英，成立整肃军队军令和针对日本的情报机关，即军统。

戴笠为第二处处长。丁默邨为第三处处长。

事业如此顺手，前途大好光景。但是，丁默邨怎么在抗战爆发，却沦为汉奸？这事，还得说到周佛海身上——书上说，周佛海财迷，而在1924年脱党。

3

在秘派界，混到这个份上，爽不爽？！拽不拽？！

月入240大洋，缴纳20党费，因而脱离革命？现在看来，月入240大洋却吝惜20大洋支出，周佛海显然短视。估计要活到现在，跺脚捶胸地悔恨。

当时，确实是一个万花筒般的世界。武汉、广州、上海、沈阳、西安、太原，到处都差人。只要你有才，总有老大想方设法拉拢你。

周佛海恰好是大家公认的人才。出名早，当过陈独秀的代班。和另外几位诸如陈公博、梅思平流，都是那年响当当的“五四”嘴炮名将。

施存统退出江湖后，乐得老婆儿子热炕头之后，江湖人才匮缺。索性，戴季陶一伸手臂，把周佛海举到更风光无限的位置，当上了中统前身清白团，以及军统前身复兴社的双料老大。

这时，另外一票秘派界的同仁，像邓发、李克农等人，正准备一路雪山草地去抗日。潘汉年混在上海滩，但也仅昼伏夜出，厮混于路边小面馆。——这时，戴笠见到周佛海，都得立正稍息打敬礼。

在秘派界，混到这个份上，爽不爽？！拽不拽？！

一般来说，当时的嘴炮炮将，大多是秘派天才。反之，或者秘派天才，大多也是嘴炮名将。比如康生等，亦然。——混在秘派界，丁默邨认定前辈周佛海智勇双全，当然也非常合乎人之常情。

写到这里，捋不清一个环节。那就是好好的风光无限，为什么手捏电门，大脑短路，偏要颠儿颠儿随汪精卫当汉奸呢？

直到现在，很多研究抗战史的论述，多是推测、猜测，语焉不详。无端猜度没意思，就此省略若干字。

4

一回国，李士群就和康生、陈赓同在特科领薪水秘派界。

这时，该说说李士群了。——他年少时候，应该是长得超级帅。否则，也不会初混上海滩，饿晕大户门口，被富家千金看上，搀扶喂汤，一举入赘，由此开始成名。

在秘派界，李士群算是晚辈。但是，李士群当年绝对也算秘派界精英。

当时，苏联开创现代世界特工体系，算得上现代科学秘派事业的开山宗师。在苏联秘密警察学校经过系统培训、学习的李士群，回到国内，当然就是正统秘派学院派的代言人。算得上是秘派界的娇子。

当然，去苏联秘密警察学校培训的人很多。俄罗斯解密说有800人。这些人当然大多都是秘派界的干才，比如被誉为远东第一特工的顾顺章等。当然，这个不是本文关注内容。

李士群确实太帅了。一回国，就和康生、陈赓同在特科领薪水。

和其他人不同，李士群初入特科即安排在第一科——第一科实际上特科指挥机关，是特科中枢。堪称要害中的要害。

第一科当时还有周恩来和李克农。苏联的多次培训、苏联特工组织的多年历练，再加上特科一科的耳濡目染，李士群自然谙熟了红队模式、流程、人事、实战、暗杀等业界顶尖技术。

特科，最先是正智局特务处。主要工作为三大任务一不许。三大任务是：搞情报、搞叛徒、搞各种特殊任务；不许在内部互查。

特科当年，是上海滩甚至整个远东最拉风的秘派界组团。尤其40多名成员的红队，更是秘派界巅峰暗杀传奇。红队装备精良，以刺杀白鑫、范争波、何家兴、何芝华、顾顺章家属等人，享誉世界业界。

当时，远东、国内秘派市场，暗流涌动，各路秘派大佬，相互做空，你死我活。——看过电视剧《潜伏》的朋友，自然知道。秘派最重要的，是人才。看见人才，立刻开挖，就成为当年上海滩秘派界主要的日常大戏。

想起人性可悲，即便如李士群这样的魔头，当年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5

各路线索往往会纠集与李士群关联。

很快，在上海滩打拼的李士群，被他的师兄顾顺章不知轻重地卖了。然而，一切却又风平浪静。

特科并没有和李士群计较，反而继续向李士群下达任务。蹊跷的是，李士群还刺杀中统一位重量级人物，完成了任务。而中统得悉后，并没有和李士群为难。

蹊跷不蹊跷？

抗战在即，李士群不过是中统体系的一个无关轻重的中尉，依然四平八稳地生活。看来看去，好像颇有几分立体秘派的样子。

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权作一个小人物活在一个小办公室里。谁也不会料到，看似平淡的李士群，却在后来，成为汪伪，乃至远东的中国秘派风暴之眼。

20世纪前半叶，上海滩算得上世界级的秘派大舞台。苏、日、美、英等世界各国秘派和中国各路秘派竞相献技，为历史留下难堪一页。

看似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段群雄争霸的谍战往事，本质不过是尔虞我诈达到极致。

这些故事，很多当年爆发的抗战有关，甚至关系到后来的内战格局。当然，作为事件的观光者，很多时候也只是观光。其中隐情，不得而知。

只是，各路线索往往会纠集与李士群关联。

5

汪精卫发声，斡旋“76号”和军统停战。

按照一般的说法，李士群策反丁默邨，挂牌成立了76号特工总部。并且凭空上位，一夜之间成为把持76号特工总部实际权力人。

之后，李士群和戴笠各率76号、军统，开始了抗战史上，秘派界的巅峰斗法。

76号和军统血拼，曾经一度让周佛海、丁默邨七窍生烟。谁都知道小鬼子长不了，这种自断后路的做法，全然不可思议。然而，76号特工总部已被李士群掌控，有名无实的周佛海、丁默邨也得自找门路，各自慌忙和军统联系。

李士群显得比较超脱，一心一意和戴笠在亚洲秘派战场炫技比拼。一时之间，暗杀、爆炸、策反、绑架，两人斗得热火朝天，不相上下。等到了李士群羽翼丰满，在上海滩打主场的时候，形势大乱。

李士群“76号”有日军支持，自由进出租界任意行动。尤其破坏国民政府抗日敌后金融上，更是痛下杀手，祸及无辜银行职员数百人被冲锋枪扫射死亡。一时间，潜入敌后的军统、中统特工大量被捕杀，军统上海区陷入完全瘫痪。

眼见日寇、汪伪局势大坏，李士群还如此血拼国民政府，周佛海跺脚着急。于是，周佛海找到汪精卫讲述因果，当然重点讲的还是后路。汪精卫眼见日寇摇摇欲坠，于是，强令“76号”和军统停战。

上海外滩一代大亨杜月笙在香港，受丁默邨、戴笠委托，致电双方，当了挂名的斡旋说和人。——其实，现在的“大亨”多是“赚一个亿”，坐在钱眼子里的土包子。土豪虽多，再无杜月笙。

李士群本心不想休战，碍于汪精卫出面，只好顺水推舟安排了潘汉年与汪精卫的会晤。

6

汪都在找后路，但是后路最后都成了黄泉路。

其时，潘汉年心腹特工，绝美佳人关露，正被安插于李士群身边。

像李士群这样的秘派界超级精英，会没有察觉“被安插”？显然不可能。所以，关露更像是潘汉年与李士群的联络线人。

这段故事，以及军统特工郑苹刺杀丁默邨的故事混在一起，王家卫脑洞大开，于是，《色戒》热映。很多人靠看电影，倒是了解当年神秘的“76号”，以及易先生——其实，颇神似李士群。

丁默邨当时已被“76”号架空。出任一大堆汪伪政府、伪军的要职。

然而，让他苦恼的是，汪伪政府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上苏联以特工控制军政的模式。隐隐约约，丁默邨有名无实。而官不显达的李士群，却凭借“76”号，隔三差五，在汪伪军政安插不少的亲信。

吹一声口哨，漫山遍野的汉奸都对李士群献媚。这场景，丁默邨不舒服，周佛海也不舒服——凭空冒出来这个神秘的后辈，怎么就这么厉害？

军统特工郑苹刺杀丁默邨失败，身份暴露，被李士群命令机枪扫射，惨烈牺牲。但是，李士群没有杀关露。通过关露递送情报，汪伪军总是和新四军在上海、江浙郊外扫荡、游击中，屡屡擦肩而过，不得谋面。

其实李士群也在找后路。但是，也说不清李士群到底是不是在找后路。

关露后来还是很糟糕。李士群在周佛海的斡旋下，一力安排了潘汉年和汪精卫会晤密议。这次会晤，后来，让潘汉年、关露等人后悔不迭。

甚至祸及周佛海托孤潘汉年的次子周幼海。

“76”号在李士群被日军、汪伪、军统三方几乎联袂下手，下毒暗杀。这位被日军称为“孩子夜啼闻名而收声”的远东超级特工，随着日本和苏联局势的紧张，而当成了弃子。

军统想杀他，他是汉奸；汪伪想杀他，因为他利用特工操纵汪伪军政，断了周佛海和丁默邨的后路；至于，连日本人都想杀他，可能，是因为李士群确实长得太帅了吧。

于是，这位受训于苏联秘密警察学校，参加苏联三大秘派机构之一苏军总参谋部情报总局（全俄肃反委员会即国家政治保安总局、共产国际联络局），有着国内丰富特战、谍战的一代秘派精英，在自己都出乎意料之间，挂掉。

后来，大家都知道，汪精卫死了。日本投降了。

早早和军统建立关系的周佛海、丁默邨兴致勃勃带领汪伪政府和一万余装备精良的伪军，多次抵抗新四军向上海、江浙大城市进军。

最后，他们得以国民政府军委会上海行动总队总指挥，军委会浙江地区军事专员要职，向国民政府完成了上海及江浙一带重要城市的战后接收。

接收完毕，周佛海和丁默邨在军统保护下开始低调隐居。一切，看去似乎即将风平浪静。

然而，突如其来的舆论揭爆了周佛海和丁默邨。很自然，两人先后被军事法院审判后，枪毙。

早早名义上脱离秘派业界的施存统，战后，常驻国统区，和若干专门批判国民政府的各派大佬联袂，对时政拍砖。

后来，位居部长，显赫一时。死于文革。

与橡树一起同行历史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