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趣,买了拼图一套,寓意极好,取名“万家灯火”。遐想趁着阳光明媚,万物可爱,耐着性子“绣”一幅锦绣河山,太平盛世。怎叹幻想总比现实迷人眼,当瞧着一地琐碎的小卡片,便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私以为拼拼图需要极佳的耐性和良好的体力。将许许多多形色相近的小卡片分门别类,无异于在双胞胎中分辨长姐幼妹。只这一项辨色,我便足足花费了半日时光,脖子挂靠在下颌上酸涩难耐,竟像一段陈年朽木,经了风雨,固执老化,脆弱不堪。眼里不由自主地冒着泪花,一汪热泪赋予尚在襁褓中的“万家灯火”。常言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可现下,吝啬如我,竟被眼下的小东西窃取了半日年华。我慨叹,人之一世,万不可小瞧了蜉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是微小,最是致命。
若说给小家伙们归类需要耐心,那么将它们引入该有的位置,就需要智慧了。可惜的是,我是个欠缺智慧的登徒子,一时兴起调戏了人家,却未能及时负该负的责任。这套“万家灯火”拼得实属艰难,天上人间一片璀璨,红艳的孔明灯在夜空交织,结伴观望人间烟火,将漆黑的夜晕染出墨蓝、湛蓝、浅蓝······人间的小桥人家喧腾一片,华灯四溢,炫耀着一片太平长安。摩挲着尚未归位的小卡片,有局中人的安闲,有画中景的自在,内心不觉也多了份坚定信念:若拼不出“万家灯火”,实不配做“盛世中人”。
瞧着满地跳动的小家伙,一时间无从下手。索性交与天意,择一块最秀色可餐的卡片,按图索骥,细细观察,慢慢找寻,在时光逡巡的滴答声中,为它觅命中注定的有缘人。我跪伏在地,目光如炬,时而焦躁“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费了口舌,用了蛮力,也无法将一对貌合神离的小家伙硬凑在一起;时而慨叹“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饶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寻不到的有缘人,一个转眸,竟在它不远处静静对望、默默守候。或许,这是拼图的繁冗,也是它的奇趣所在。便像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奇缘,至近至远、至亲至疏、至明至暗、至西至东,委曲求全不得,息事宁人不能。
拼了许多时日,亦未能观其全貌。若想赢得“万家灯火”,急功近利不可,需不急,不焦,不燥,缓步前行,徐徐图之。这就好似活着,不能太过用力,无心插柳,能享一片绿荫,有心插花,却落个花落人亡两不知。每日累了、倦了、闲了,我便去瞧一瞧它,左右端详几番,轻轻下几次手,若拼得上,便尝到了意外之喜的惊喜,若拼不上,也生出几分意料之中的释然。毕竟星河灿烂的“万家灯火”,不是一朝一夕的功绩,日子还长,不能操之过急。常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时,待到豁然开朗,便能观其全貌,一眼万年。那份天赐之喜,我是极其感恩的。毕竟苍天忙着风调雨顺,能抽出须臾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便是莫大恩惠。再转念,茶米油盐的日子也是这般,三平二满已属不易,实在不该贪心,给岁月挖一个无底洞,吞下一切欲望和贪念。活着,每天都是磨难,越咀嚼越苦涩,不若弃置一旁,待过些时日,变了心性,换了思绪,便也不觉得日子太苦,生活太难。
现如今,小家伙已经被拼得七七八八,邻家小女虽未长成,也露出了七八分女儿模样。同友人炫耀一番,友人惊叹:“你还没放弃呐!”我但笑不语,暗自思忖如我这般懒乏之人,怎能一直没能放弃呢?这也算是一个罕见的奇迹。再百转千回,大抵是因为世间万物,瞧上去再艰再难,只要是走出一步,便简单一步,受一次伤,便长一次智,死一次心,便多一份闲。人生就是一块块被肢解得支离破粹的卡片拼凑,不至终点,未知全貌,便是到达终点,谁又能真正问心无愧地拍胸脯保证,自己这一生未曾乱花迷眼,未曾错过差池?如此想来,人生这张拼图,玄妙不可言。
此刻,“灯火万家”浅笑晏晏,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什么,我已听不进半分,正努力找寻着下一个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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