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为什么不急着结婚了?”
据统计,中国去年的结婚率为7.2‰,创下近十年来新低。其中,经济越发达地区结婚率越低,最低的要属上海(4.4‰)和浙江(5.9‰)。
在城市里,平均初婚年龄达到26~27岁。发达地区更晚:据上海妇联的调研,截至2015年,上海男女的平均初婚年龄分别为30.3岁和28.4岁,比10年前分别提高了5.0岁和5.4岁。
年轻人的晚婚或不婚,除了房价高、工作压力大等客观因素外,“独性”更强也是显著原因。
人口学者原新认为,这届年轻人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追求舒适、自由、自我的生活方式,和享受当下、只对自身负责的生活态度。
一些高赞的评论,也很有代表性:
“低质量的结婚不如高质量的单身”
“房价是最好的避孕药”
“不想成为我妈那样付出一辈子、没有自己人生的女人”
“我就问一句:你养老金存了多少?”
“人与人的信任度越来越低”
“不抗拒结婚,只是抗拒生活变得更糟”
“很讨厌那句‘到了什么年龄就该干什么事’,你活到国家平均寿命是不是也不活了呢?”
“对亲密关系的要求提高了,想要灵魂投契,不是天天柴米油盐”
“单身没有性生活?结婚就一定有性生活吗?”
“把同居立法吧!让我们多一个选择”
……
不过,在主流的价值观里,人们仍然相信婚姻是好的。
“流行文化中的主旋律仍然是:婚姻会让我们幸福,离婚会让我们孤独,不结婚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家曼蒂·莱恩·凯伦说道。
她最近在和伴侣马克讨论是否要结婚。身边的朋友觉得他们很奇怪,认为这种讨论是对感情不够认真。
“但实际上,让我犹豫的并不是我们的感情,而是婚姻制度本身。”曼蒂说。
她发现,不管是支持还是唱衰婚姻,以往的讨论往往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婚姻被看作我们文化中最重要的关系时,我们因此失去了什么?
这篇文章也成为推特讨论的热门。
@herculodge : “婚姻会让人困在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穴里。”
@mindica : 我爱我所有结婚的朋友,但这篇文章讲的和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情况完全一致。
@luxe_strategist :“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情况,反正我结婚只是为了在我老公坐牢的时候能去看望他......开玩笑,这篇文章很值得一读!”
那就来看看曼蒂在这篇文章里关于婚姻都说了些什么。
我们有理由相信,婚姻制度是不会很快消亡的。
用社会学家安德鲁·切尔林的话说,结婚仍然是“最具权威的生活方式”。
但这种权威使得人们很难批判性地看待这个制度,尤其是当许多人都相信,婚誓可以把自己从身而为人的孤独中解救出来。
当我的朋友们谈论结婚的好处时,他们常提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归属感和安全感:结婚就是让人感觉“有所不同”。
美国大法官安东尼·肯尼迪曾写道:
“婚姻回应了一种普世的恐惧:一个孤独的人大声呼喊,却发现没有任何人在那儿。它给予了人们一个有关陪伴、理解和安全感的希望:会有一个人关心你。”
“婚姻是人类内心深处对连接和归属的渴望的最佳回应。”——这种观点很具有诱惑力。
当我想象自己结婚时,也会有类似感受。
但相关调查结果却显示,尽管结婚有一些好处,人们却不得不为此付出一个代价。
用契诃夫的话来说就是:
“如果你害怕寂寞,就不要结婚。”
这句话有一定事实依据。
在两次大型调查后,波士顿大学的娜塔莉·萨尔基相和马萨诸塞大学的内奥米·格斯特尔两位社会学家发现,婚姻实际上会削弱人们与其他人的社会联系。
与单身人群相比,结婚的人更少联系家人亲戚,更少给他们提供情感支持和实际帮助,也更少和朋友、邻居互动。
相比之下,单身人群与周围世界的联系要更加紧密。
他们会更关心年迈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有更多朋友。
他们更愿意给邻居帮忙,也会主动向邻居寻求帮助。
这种倾向在一直单身的人群中更为明显,完全瓦解了“孤僻的养猫单身老妇”的谬见。
单身女性比结婚女性的政治参与度更高。她们更会参加集会和募捐。
(这些趋势在有过婚姻经历的单身人群中也存在,但要弱一些。这项研究不包括未婚同居人群。)
萨尔基相 和 格斯特尔 曾经怀疑这些现象是否可以用“结婚的人必须照顾小孩”来进行解释——也许结婚的人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分给邻居和朋友了。
但在她们进一步审视调查结果后却发现,没有小孩的结婚人群是所有被调查人群中孤立程度最高的。
调查提供了一个可能的解释:一般来说,这些人拥有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因此更不需要家人和朋友的帮助,对应地,也会更少为他人提供帮助。
圆满的婚姻生活带来的“自治”会将人们与之前身处的社群隔绝开来。
小孩则会稍微减轻这种隔绝效果,因为父母会经常需要他人的帮助。
社会学家还发现,这种趋势与人们生活中的结构差异无关。
即便改变受调查人的种族、年龄、社会经济地位,这些观察仍然成立。
所以,并不是婚后的生活环境造成了孤立,而是婚姻制度本身。
当我读到 萨尔基相 和 格斯特尔 的研究时,我对数据结果并不感到惊讶。让我惊讶的是,似乎从来没有人讨论过现代恋爱关系带来的孤立。
未婚同居的人已经能体会到一些婚姻的好处与代价了。不管结婚与否,与一个认真交往的伴侣住在一起就会创造出一个加强孤立的环境。
在马克搬入我的公寓的几个月里,我很享受这种家庭生活带来的舒适。我喜欢有另一个人帮我遛狗、购物。我喜欢每晚和他一起钻进被窝。
但当我回头审视那段时光时,我惊讶地发现,那是一种缩小了的生活。
我出门更少了。我被同事邀请去喝啤酒的次数变少了。连父母给我打电话的频率也变低了。
而当有邀请来临时,邀请对象总是我们两个人。
我们连结婚都还没考虑过,但人们似乎已经心照不宣地默认,当我们走向彼此时,我们就远离了友谊与社群。
我在家中确实很幸福,但那种幸福带着一种我始料未及的孤独。
当我想到结婚,我觉得那只会让我们更加被孤立。
婚姻有一种同居不具备的社会性、制度性力量,它更具权威,也会形成更牢固的社交规范。
社交孤立已经如此深入婚姻观,以至于没人察觉。
萨尔基相 和 格斯特尔 提到,现代婚姻关系自带一种文化假设:当事人是自给自足的。
很多年轻人等到能独立租房、买房时才结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们默认婚姻生活必须是经济独立的。
婚礼也反映着自给自足的概念。因为婚礼强调的是两个独立的个人走到一起,而不是他们各自归属的群体。
婚礼策划网站 TheKnot.com 的标语就是“用你自己的方式度过你的大喜日子”。你能通过做测试来定制“你的婚礼风格”,还有成页的婚礼创意参考,就为了打造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婚礼。
不得不承认,一个完美展现当事人个性的定制婚礼是挺有吸引力的。但这其实是一个很现代的概念。
在《非成即败的婚姻》一书中,心理学家伊莱·芬克尔发现,在过去的200年间,美国人对婚姻的期望在缓慢地攀爬马斯洛的需求层次塔。
几代人以前,理想的婚姻是被爱情、互助,以及对家庭和社群的归属所定义的。
而现在的新婚夫妇除了上面这些,还想要尊重、自治、个人成长和自我表达。婚姻必须帮助当事人成为最好的自己。
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希望伴侣满足以前需要一个社群才能满足的需求。
这种自给自足的婚姻观默认,从健康照料到经济支持,再到个人发展和职业指导的任务,全部都落到一个人身上。
当你生病时,你的伴侣应该为你熬汤;当你为了理想的工作回学校读书时,你的伴侣应该承担起房租。
在《The Marriage-Go-Round》一书中,安德鲁·切尔林将这种以婚姻为基础的家庭关系比喻成一棵大树:代际之间会互相给予关心与支持,但他们却很少和亲戚之间进行这种互动。
在异性恋婚姻中,尤其是有小孩时,关心和支持的任务多数情况下由女性承担。如果没有婚姻,这些关心和支持会被分配给亲朋好友。
对于婚姻制度的主流辩护之一是,这是抚养孩子的最佳环境。
但切尔林在书中说,对于孩子来说,“重要的不是家庭的形式,而是家庭是否稳定”。
这种稳定可以是来自传统的双家长式家庭,也可以来自数代同堂的大家庭。
考虑到离婚、再婚、同居在当代的频繁程度,婚姻所能给予的稳定是很暂时的。
如果稳定对于孩子们来说最重要,那我们追求的就不应该是婚姻,而是稳定本身。
当然,有人也许会说,不管离婚数据怎样,婚姻依然拥有巩固关系的效果,婚姻的承诺可以让人们的关系更长久。
确实,相比同居关系,婚姻关系更少走向分手。但那可能是因为,结婚人群本来就是一群经过了自我筛选、对感情更认真的人。
有研究结果显示,最影响感情满意度的是双方对感情的专注程度,以及双方做出承诺的年纪,并不是他们的婚姻状况。
而且,尽管离婚很难,同居未婚的情侣要分开也不容易。
马克和我有许多共同财产,将来也可能会有孩子。除了我们对彼此的承诺以外,我们还有很多在一起的理由。
要分离我们的生活是很难的,不管有没有婚姻。
专门研究单身人群的心理学家 贝拉·德保罗 曾说,把婚姻当作一个人的生活重心会带来严重后果。她说:
“当人们毫不怀疑地相信只有一种幸福的生活方式时,许多人都会落得凄惨。”
而离婚、单身的污名化致使许多人难以走出不健康的婚姻,也很难坚持不婚。
德保罗 相信:人们迫切地渴望另一种叙事。
她说,当人们太过注重婚姻时,他们会忽略掉其他有意义的关系:友谊、室友和宽广的亲戚网络。这些关系常常是亲密和支持的重要来源。
爱是生活的真谛,但很多人只允许它流过由婚姻和核心家庭组成的狭隘通道。
尽管这种模式被视为文化规范,但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并不是这么生活的。
两个家长加上孩子的家庭结构在所有美国家庭中只占20%,没有小孩的家庭占25%。成千上万的人都是独自生活,或是与其他未婚成年人同居,又或是带着孩子的单亲。
如果我们的文化像支持婚姻那样支持其他所有亲密关系形式,会发生什么呢?
政府、医院、保险公司和学校都默认,婚姻(以及核心家庭)是关爱这个行为的原始单位。但很显然,爱,以及由它驱使的关爱,要更加包罗万象。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天你能和你的妹妹以及她的儿子共享医保福利会怎样?
又或者,你可以带薪休假去陪一个亲友做手术?
在一个孤独盛行的国家,拓展爱的定义,承认并支持所有爱的形式将会带来巨大的改变。
与其绞尽脑汁地维护会造成人们孤立的婚姻制度,这些精力可以用来支持和巩固各种形式的家庭关系。
当马克和我讨论是否要结婚时,我们犹豫的是应该如何定义我们的家庭与社群。
在我们的生活中,关爱有多重要?
我们应该把这些关爱给谁?
又应该从何处获得关爱?
我不觉得不结婚可以把我们从孤独中拯救出来,但拓展我们对爱的定义说不定可以。
我们已经决定了不结婚,至少是目前。
我希望这个决定能够提醒我们多去走向身边的人,就像我们走向彼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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