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曾祖母

        今年是曾祖母离开我们的第20年！如若健在，老祖宗今年应该116岁了。虽逝去二十载，但音容宛在，亦惜时年未有能力给予她老人家更多的孝顺。追忆尘封往事，替为悼奠。

        曾祖母是一个身患残疾的小脚大户人家的女儿，梁钱氏。因残疾才下嫁世代积贫的曾祖，因娘家家境巨富，对老梁家帮助甚多，一生养育成人共四儿四女，不辞劳苦地孕育着已经三代单传的梁家大家族中的我们这支血脉，开枝散叶。正由于她的到来，家族才一步步走向今天的人丁兴旺，家境殷实。所以，大家都应该永远怀念那个一辈子佝偻着腰，手持拐杖，满面笑容的慈祥老太太。甚而我个人推测，我们家族中那些发自骨子里的善良的基因极有可能都来自她部分的遗传和身教！因为就大家口口相传和我本人思考的老梁家男性的基因里，是有较多缺陷的！

        曾祖母对我是疼爱的，自记事起，我便知道老祖宗对我有别于他人的好。原因是多方面的，我想不外乎堂兄维超哥很早便举家定居马鞍山，大堂弟维玉小我快十岁，在她老人家八十岁后的约十年时间里，我是家族这一代人中唯一的曾孙辈。对老人而言，有个还算聪明孝顺的小曾孙子在她面前晃悠，内心是幸福的。在她最后的岁月里，每逢周末，住校回家的我都要跑到她独居的小屋子里去看她，她每次都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小瘌痢子家（ga）来啦。陪她坐会儿，对着她已经失聪多年的大耳朵说几句话，然后才回家吃饭。现在想来，那时应该多陪她多一会，因为每个星期我离开时她都恋恋不舍，当然当年的我是体会不到她那慈爱不舍的眼神的含义的。

        曾祖母与我而言是救命恩人！听母亲说，我出生三个月时，突患恶疾，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赤脚医生对浑身乌紫的我是无计可施的，乡里医院的医生也是手足无措。数日不吃不喝不吵不闹的我奄奄一息，家里所有人基本都是听天由命了。八十岁的老祖宗二话没说，迈着蹒跚的脚步，屋前屋后小跑着逮住一只大白鸡，抄起剪刀，从鸡屁股一刀剪到鸡脖子，用破布包好裸露的鸡骨头，直接敷在我年幼的小胸脯前，听母亲说那只大白鸡比我整个胸脯还要大，裹好棉袄，一天后面色开始恢复红润，两天后，老祖宗帮我取下敷在胸前已经黑紫的母鸡，我也从死亡的边缘被老祖宗拉了回来，母亲哭着给老祖宗磕头。听母亲说，曾祖母当时神情黯然，说了句：儿啊，也就是为了你啊，我造孽啊，我折寿啊！这句话，母亲念叨了一辈子，也是母亲真心孝顺她一辈子的原因之一。我有时都在瞎想，老祖宗没活到100岁，是不是与当年生剪活鸡救我有关，虽然唯心，但母亲和我对她的感激不掺一丝一毫的虚假！

        另一件事。我一岁多时，父亲去人家家里做木工活挣钱养家，母亲去生产队挣工分分粮糊口，七岁的大姐便担负起照顾二姐，三姐和我的责任。想想现在七岁的孩子，还是需要大人呵护，在大人怀里打滚撒娇的年龄。七岁的大姐背着一岁的我不慎从爷爷家的台阶滚了下来，以前的台阶都是在土坡上砌几条大槽石而成，不幸的是我从大姐头顶飞出去，头撞在槽石上，满面鲜血淋漓的我滚到台阶的底层，七岁的大姐吓得嚎啕大哭，惊恐的母亲从田间飞奔回来，只抱着大姐，安慰着姐姐。对，没错，没人理我，因为大家都以为我已经脑浆迸裂，光荣了。族人的动静惊动了老祖宗，依然蹒跚的小脚，依然佝偻的身躯，依然冷静地从厨房灶膛里捧起一捧草木灰，摁在我的额头，止住了血，这时大家才想起我，七手八脚地送医，万幸只是额骨摔碎，脑浆没有飞溅，小命得以保存！每每无意识抚摸到额头十几公分的疤痕，思绪便被拉到对那个身材佝偻矮小的老祖宗的回忆中去，也忆起大姐自小对我的教导疼爱和时至今日对我爱人、女儿的关爱，倍加珍惜！！！

        曾祖母与我们家是极有缘分的！老祖宗自八十岁以后便不再自己做饭，独居在小屋，一日三餐由四个儿子送饭伺候。由于爷爷常年多病，大伯全家定居马鞍山，小叔当年尚未婚娶，于是赡养曾祖母的责任就轮到我们家，虽村人多认为“孙不养祖”，但父母毫无怨言，即使在爷爷过世之后，依然承担着赡养的义务，直至老祖宗离开。说有缘分，是老祖宗自大家轮养以来，除第一年议定春节在四家轮流过，在小爷爷家过年以外，以后的日子春节大都是在我们家过的。每年春节，家中便亲朋满座，虽开销大了许多，但家人都很是高兴。最难忘的便是年夜饭前的仪式，祭祖、烧纸钱、老祖宗呼喊逝去的祖先回家过年、全家给老祖宗夹她爱吃的母亲特意烧得稀烂的菜肴……现在想来，那份仪式感，那份庄严感，那份亲情感都让我肃然起敬，会心一笑！

        还有许许多多的往事，真想一一记述的时候又不知从何写起，但送饭时偷偷塞进裤兜的柿饼我不会忘，生“搭手”（一种恶疮，老祖宗因生此疮一辈子没直起腰身）时催促母亲带我去医治时的焦灼我不会忘，出麻疹时亲手炖的不放盐的鸡蛋羹我不会忘，阑尾炎出院回家坐在床边许久不愿离去我不会忘，看望她后回家时送我的目光我不会忘，调皮捣蛋时慈爱的笑骂我不会忘，三十晚上看着全家一起围着她转时的笑容我不会忘………………

        怀念曾祖母，就是要传承老祖宗一生谨小慎微，和睦邻里的好家风！

        怀念曾祖母，就是要继承老祖宗一生善良对人，尊老爱幼的好品格！

        怀念曾祖母，就是要发扬老祖宗一生勤劳持家，任劳任怨的好传统！

        怀念曾祖母，就是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怀念曾祖母，就是要勤于思考，善于发现原生家庭遗传的不好的习惯并改变之！

        怀念曾祖母，就是要认真的、好好的活着，像老祖宗一样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永远怀念我的曾祖母——梁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