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蛙娲哇，声声令我泪欲下。姑姑孤苦，心中之事对谁语？
悠悠我心，为君沉吟到如今。皎皎明月，此情何时可断绝？
中原有一省，其名山东；山东有一乡，其名高密。高密乡人有其鲜明特点，在于其名。大多人以各种身体器官为名，譬如陈鼻、陈耳、陈额、陈眉、王肝、王胆（我想其意为肝胆相照）、万足、万心。万足解释其由为婴儿乃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或“贱名者长生”心态使然。
高密乡人才辈出，论其作家唯有万足。万足乳名万小跑，笔名蝌蚪，莫言是也。生于当时以农业为主的大国，国家动荡的年代，他们都是深受计划生育国策所影响的人。
万足，先有一妻王仁美，育有一女。此女子性格直爽，在那个年代敢于抛弃富裕生活而投奔万足。因想为万足添一男丁，死于计划生育被逼堕胎。万足后娶得其姑姑之徒小狮子为妻，无儿无女。与王仁美一样想为万家添油续火，晚年在万足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小狮子在黑市找陈眉代孕得一子。
姑姑名万心，是高密乡一伟大人物。她根红苗正，其爷爷是白求恩大夫的徒弟，故得其祖传绝学，学习医学，当了一名妇科医生。高密乡的人在50年代到80年代，被她接生的孩子应以万计，可想其名声之大。此人早年乃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唯物主义者，忠于党、忠于国家、也可说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共产党员。70年代后，她坚决执行拥护党的计划生育政策，铁面无私。也因此被同乡人所唾骂，接下许多冤仇。在她的手下诞生的婴儿以万计数，但同样夭折在她手上的婴儿也很多，甚至为了逼孕妇堕胎，出了几回人命。错误很明显不在她。
万心早年有一未婚夫名为王小倜，他是一个当时年代所敬仰的飞行员，万足小时候也因此感到无比荣耀。后来国民党战败他因五千两黄金和美女弃下万心出逃台湾，这给万心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同样文革时期也深受此事所影响。直至晚年才于民间手工艺术大师（捏泥娃娃的）郝大手结为连理。用她的话说，她的手上沾满了两种鲜血，一种是新生儿的生命之血，而另一种是带有腥味的死亡之血。故晚年觉得自己害了那么多孩子，变得逐渐唯心起来。她把蛙看作那些孩子的缩影，说起蛙来，这大概是她和万足一生最怕的动物了。原因是蛙冰凉的体温触及人身体时候的寒颤，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更为相像，蛙与娃同音，蛙的祖先和人类的祖先是一个东西。与郝大手结婚后就开始帮他捏泥娃娃，她捏的每一个泥娃娃都有自己的名字、身世和故事。她帮他们超度，缓解良心的不安。
小说通过叙述姑姑波澜壮阔的一生夹续万足自己的人生，把两位主人公栩栩如生的呈现在我们眼前。我认为其画龙点睛之处在于对两个历史洪流中平凡的人刻画的淋漓尽致。从平凡到伟大，再到平凡。它绝不像某些理想主义、浪漫主义小说的“乌托邦”，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在描写他们的爱情时，绝对没有霍达笔下的秋月和楚雁潮那样的令人心动、可望而不可及；在描写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时，也绝对没有任何伟大历史人物那样的出淤泥而不染、高风亮节。这些平凡的人，也能给人震撼。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它直面社会的种种乱象，关注人的痛苦、命运，使人物更加丰富立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是世间所缺少的无畏精神，而万足的姑姑就是这样的人，她是能为国家奉献一切的人，这一点从她当上主管计划生育的主任所做工作就可以看出，这样的人怎能不叫人钦佩。柴静说过：“一个国家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它由这些人创造并且决定，只有一个国家能够拥有那些寻求真理的人，能够独立思考的人，能够记录真实的人，能够不计利害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人，能够捍卫自己宪法权利的人，能够知道世界并不完美，但任然不言乏力不要放弃的人，只有一个国家拥有这样的头脑和灵魂，我们才能说，我们有信心让明天更好”。可现实中这样的人少的可怜。
从万足和他姑姑的人生中可以看出人生是一场自我救赎的过程。万足早年因为害怕耽误前程而不敢让妻子王仁美生下二胎，导致悲剧的发生。晚年通过无性代孕终得一子，良心也受到拷问。有一个故事我深刻的记得，万足晚年回到高密的时候，看到自己施舍给乞丐的一百元被张拳的坏种孙子抢走的时候去打抱不平，反而被这厮和他的两个姐姐追打得满街跑。跑到最后跑不动了的时候，只有爬，他突然想到小时候被自己钉住尾巴或脚的苍蝇，他喜好看它们挣扎的样子。现在，他也如同那只它以前对待过的苍蝇一样，最后以装死罢了。他的姑姑一生虽说波澜壮阔，却也因沾满了夭折孩子的鲜血良心倍感不安。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自我救赎，姑姑捏娃娃，小跑写文。他说过：“别人有罪，我亦有罪”。
我以为，人生就是一场自我发现、自我完善、自我升华的循环。这个轮回中，自我发现可能是最简单却也是最困难的，认识自我绝不是我是一个怎样的人那么简单，你需要思考明白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我将要去往何方的问题。愿我们归于黄土时都能含着笑意、无怨无悔。
2018.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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