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页:【连载】《诺言深许》目录页
事件的发生非常突然,突然得令许诺措手不及。她觉得他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她甚至设想好了暗访一旦被对方发觉该如何应对。
然而一切都进行得出人意料般顺利,他们手中的设备可谓满载而归。出了医院的大门,江航笑呵呵地说,“咱们的演技是不太好了?”
“嗯。”许诺点点头,指向田心愿,“那是人装病人装得好。”
江航不满,“这么说我就没一点功劳啦?”
“有啊。”许诺笑得狡黠,“你扮演她男朋友扮得好。”
“咦?我哪会儿演她男朋友了?”
“这么快就忘了?人大夫问‘你是她对象吧’,你不没反驳么?”因为任务完成了,许诺也有兴致开起玩笑来。
“我那不是工作需要嘛。”江航急着辩解,却突然笑了,“许诺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有那么一点……吃醋?”
“别做梦了。”许诺白了江航一眼,笑着坐进车里,当她不经意看向远处时,便看到了走得很慢的田心愿,她好像在讲电话。许诺不不由自主地揣度起电话那端会不会是自己的父亲呢?
一声叹息尚未结束,却突然发现车窗外有人在厮打,原来江航正被几个人围住,他们拉扯着他似乎在讨要什么东西。
许诺立刻意识到暗访暴露了,她想推开车门,却完全推不动。
是江航倚着门,对她喊,“别出来,锁门,报警。”
大概是他们已经得手了,或者是报警两个字的威慑力,他们闪电般地跑路了。
许诺没听江航的话,从另一侧跳出来。绕过去时,看到他倚着车门正在擦嘴角上的血,样子有些狼狈,满身灰土。
“怎么样?伤了哪儿?”许诺急切地问。
江航摇摇头,想笑一下,但一咧嘴,疼,忘了唇边被撞破了。
而田心愿像被吓傻了似的立在原地,手里还举着可能没聊完的手机,许诺不耐烦地冲她挥挥手,让她赶快上车。
“那些人干吗的?”她奔过来,一脸惊魂未定地打听。
江航恨恨道,“表面上是劫匪,抢走了我的钱包和手机,但事实上他们的目的是我们此次暗访的设备。”
许诺轻轻叹了口气,她没问东西是不是被抢去了,那一刻,她心中更多地盛满了对他的担忧,以至于莫名生起的对这份工作的厌恶。她不知如何表达,默默地站在原地,只觉心底一片悲凉。
“那,东西还在么?”话是田心愿问的。
江航没说话,表情黯然。田心愿便也不再多问,自己乖乖地钻进后座。
“真没事?”许诺看向江航,“咱们先到医院吧。”
“饶了我,那家医院我可不敢去,搞不好要弄个客死他乡。”
“你——”许诺被气乐了,“那去找附近其他医院?”
“不用了,你看我这不挺好么。都皮外伤,没事儿。”江航说着把车钥匙递给许诺,“你开吧,我脚貌似出了一点点问题。”说完为许诺拉开车门,自己去了副驾。
许诺一惊,追问,“到底什么情况?你让我看看。”
江航现出满脸哀痛状,“大约致残了,你得为我后半辈子负责啊。”
本以为开开玩笑能让气氛轻松点,哪知许诺仿若没听出他在说笑,轻问,“怎么负责?”
“给我洗衣做饭——”江航正打算顺势胡扯一番,然而一瞥之间,不得不住了口,因为他感觉出了许诺的不对劲。
她的手虽然稳定地握着方向盘,但眼睛里却闪着泪光,估计视线也快要模糊不清了。
“这样很危险的。”江航小声提醒。
她假装没听见,只把眼睛狠狠地睁大,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泪水逼回去。
“刚刚是不是吓到了?”江航转过头来,语声温柔,“一帮小混混,我还对付得了。”
许诺依旧沉默,心里对自己说,争气点。
“那你是担心丢了任务吧?”江航将左手伸到她面前,“看,这是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哪能让别人轻易得手啊,我做了备份。”
许诺刷的停了车,面孔迅速地转向窗边,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哭了。
她不喜欢在人前哭,12岁那年开始便没有谁能轻易看见她哭泣的样子。
她记得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母亲比平日里回来得更迟。天气热,她睡不着,又赶上暑假里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电视。不知不觉间零点已过,母亲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然而这次不只是疲惫,还有醉意。她喝了酒,晃悠悠的站不稳。
许诺跑过去搀扶,韩靖甩开女儿的手,含糊不清地打发,“睡觉去。”
许诺哪里敢去睡,她从未见过母亲喝酒,而且喝这么多。她看着妈妈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吓坏了,于是跪在旁边哭起来。
哭声惊醒了韩靖,但酒精的作用让她仍然混沌,她丧失了平日里作为事业型女人的理智,也丧失了作为母亲的慈爱,她用不厌其烦的口气吼道,“哭什么哭,跟着我委屈你了?那去找你爸啊!”
吼完韩靖才真正酒醒,她听到女儿的哭声戛然而止,那双含泪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她急急地安慰,“妈妈喝多了,吓到了是不是?妈妈的意思是,女孩子也要坚强,不可以随便哭。”
许诺点点头,不撒娇也不辩解,她说,“妈,我在体育课上学会了倒立,我表演给你看。”
这话在当时的语境下可能令人匪夷所思,但许诺想到的是,倒立的时候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她还是想哭,所以倒立应该是个好办法。
从此许诺的泪水真的变得异常稀有,连韩靖都多年未见女儿哭过。
那一年,外婆去世,许诺去送别这位疼爱她的老人,可无论面对遗体还是亲历火化过程,纵然心里特别难过却流不出泪,只能阴着一张默哀的脸,羡慕别人能够肆意地发泄悲伤。
同一年,苏展远飞异国,对前来送机的她展开一个告别式的拥抱。那是他第一次抱她,从此这个人将彻底飞出她的生活。爱了好多年,离别在眼前,心里尽管有太多的伤感,可在他面前却一滴泪都没掉,只是心里五味杂陈。
是的,无论多么感动多么伤心,她都不愿哭给别人看。
而此刻,许诺意识到自己一反常态地在别人面前哭了,不仅如此,那人还紧张而焦虑地盯着她不放,这让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太多年没这样哭过,一时间眼泪像是冲跑了她的防护衣,各种羞愤悲伤的情绪陡然袭来。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哭得这么丢脸。她不怕什么凶徒,也不怕完不成任务,凡事有成功就有失败。可以说她不怕失去,一点都不怕,其实,她是怕得到。
那会儿,她坐在车里,他抵着车门守护在外面时,她慌了。
一直慌到现在,慌出了眼泪。
江航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许诺,不过当她把脸转正时,已经看不出在哭了。她声音正常地叮嘱,“以后还是少去暗访吧,而且,人身安全最重要。”
江航笑了,“如果不去暗访,有些事情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啊。”
明显一语双关。
许诺狠狠地瞪过去。
江航得意地补充道,“原来你还挺在意我的。”
许诺一失神差点闯了红灯,忙急刹车,恍惚间她看见田心愿若有所思的脸。
“好了,我不说话了,免得打扰你开车。”江航含着笑意闭上眼睛,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车子掠过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掠过枯草轻摆的麦田,笔直地向前行驶。日光斜照,还不清楚下一个转角在哪里,就像我们从来无法预知人生将会遇到些什么。
她想起那句话——在这个城市,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怀着相似的频率,在某个寂寞的出口,安排好了与我相遇。
是你么?许诺微微侧目,悄然打量起熟睡中那张明朗的脸。听着身旁他均匀的呼吸,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回归本心的安然。
三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市区,先送了田心愿回家,许诺问江航去哪儿,江航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的脚好像真不能动了。”
许诺来不及废话,车子直奔医院而去。
是夜,晚秋的寒意更加浓重,许诺已在病房的玻璃门前站了十几分钟,此时的心情,正如外面的雨夜,湿冷,凉薄。
江航躺在里面,似乎睡得很沉;她站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就那样发着呆。
昨天江母跟她聊过,就在这条长长的走廊尽头的窗口下。
她开门见山地质问,“你说你这个领导是怎么当的?害我儿子现在躺到了医院里。”
许诺想辩解我不是他领导,可转念一想每个母亲在这样时刻心情都可以理解,想骂就让她骂吧。
左脚和肋骨有轻微裂痕,其他尚无大碍。
江母却又怒又气,“看吧,我就说当记者有危险,可他偏不听。”
许诺只能陪着小心,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江母的语气也终于缓和下来,“要不这样吧,你给江航写个差评的实习鉴定,这样他肯定会主动离开,我的儿子我了解,他还是有一点自负的。”
许诺一愣,“可我真不是他领导啊,怎么给他写鉴定?”
江母叹口气,“我有两个儿子,是双胞胎,老大个性执拗,在选择职业方向时根本不听父母的话。小航呢,性格洒脱,头脑聪明,又念了子承父业的专业,我和他爸爸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所以他应该向着更远大的前程努力,而不是任性地浪费时间。”
许诺笑了笑,表示理解。
她真希望这谈话快点结束,这不是她擅长的话题,也不是符合她经历的讨论。从小到大,她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父母给予了她充分的自由与自主。
江母见许诺不插话,便又接着说,“其实这份实习工作他也做不了多久,他的人生道路我们都为他安排好了,等研究生一毕业就到他父亲所在的公司去,那的董事长与我们家是世交,当然也会是未来的亲家。”
“这样啊……”许诺随声附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仿佛被抽走了一些东西。
江母笑着起身,“那小航的事情,麻烦你跟他领导说说。”
“好,我试试。这次是我没照顾好他,我挺抱歉的。”许诺诚恳地说。
“倒也不怨你。”江母好像一下子宽容了,“一点小伤,养些日子就好了。男孩子嘛,摔摔打打的更结实。”想了想又补充道,“请你为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保密,小航要是知道了会叛逆的。”
“嗯,我明白。”许诺默默地目送江母离开。
{未完待续,感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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