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空中传来几声苍穹鸦鸣，像在诉说着那片黄叶的哀伤。叶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悬挂着，微风拂过，它摇摇晃晃，无力地看着自己枯黄而卷缩的身子，被蜿蜿蜒蜒的纹路缠绕着、深深浅浅的褐斑布满着。它还清楚地记得，中间那道深深的褐黑的折纹是那次暴雨给它留下的伤痕。它也清楚地记得，那几个空空的窟洞是那次虫子啃食它的印迹。这些都不算什么，它都熬过来了。可是这次的病痛和无奈真的就正在吞噬着它……
其实叶子知道它迟早要落下，就像千千万万其它的叶子，但它怎么也不甘秋天还没过上，就此凋零。它做着垂死的挣扎，恐惧快让它窒息，它昏迷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它看到一缕阳光穿透云缝直射下来，它感觉自己舒服了点。昏昏沉沉中，它好像听到有个声音，那声音很近就在它耳边，但又很远似乎远在天边。它听不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也搞不清那个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但它能感觉到那声音使它舒服了点。
叶子喃喃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啊……!” 这次叶子听清了那声音说什么了，但很奇怪，感觉那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向它传来的，又好像是从它身子里向四面八方传出去的回音。
“你到底是谁？”叶子有点急了，用尽它那点儿力气提高了嗓子追问道。
“你是我！你可以回过头来看看我，也看看你自己！”那声音又像回声一样传来。
叶子挪动着干枯的身子缓缓回头望去，它做了一辈子的叶子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回头看过。
它一辈子就只知道它是一片叶子，一片拥挤在其它千千万万、数也数不清的叶子里的那片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叶子。它只知道为了存活它得拼命地挤那点阳光，它只知道为了存活它得狼狈地躲那阵风雨。它以为它就只是一片春来秋去的叶子。
可是当它回头看到自己有点发干发黄的叶柄，连着的是一根看起来裂痕累累粗糙而曲折的树枝时，它好诧异好疑惑。它痴痴地望着那一根根纵横交错,四处穿插的树枝，枝枝独立又好像枝枝相连。
“你看到的它们之间就跟你跟它们之间一样，既独立又相连！”那声音又一次响起，好像读懂了叶子的疑惑。
“你到底是谁？”叶子有点急了，他感觉自己急得好像恢复了点力气。
“嗯，你再沿着连着你的那根树枝看，你会更清楚地看到你也看到我。”那声音不急不慢。
叶子沿着那根细折的树枝一直看过去，它看到连着它的那根树枝是从另一根更粗的树枝上横着冒出来的，它继续沿着看， 原来还有好几根相似的树枝向着不同方向曲折出去。它再沿着看，它看到这根粗树枝又是从另一根更粗的树枝上横着冒出来的，粗粗细细，曲曲折折地连着错着。就在它看得有点迷糊的时候，它看到了连着所有枝枝叉叉，挺拔而像布满深褐色大块鳞片的粗大树杆。还有那像一只沧桑巨手，深深扎进土里，却因岁月冲洗暴露了大半在外的树根，它看得好惊愕也却更糊涂了。
“你看到的全是你也全是我。
你称自己为我为叶子，而我也称你为我。
你由我而不断长出，而我由你而不断伸展。
你是一片长在树上的叶子，而你却不只是一片你眼中的叶子，你是我，而我是一棵树！”
这声音真的让它变得好舒服，叶子半眯着眼似懂非懂，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一阵微风拂过，这次叶子没有挣扎，它静静地看着自己干瘪而又好像轻盈的身影,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而后徐徐落下……
看着缓缓飘落在地上的自己，它真的明了，欣喜地脱口而出：
“原来我是一棵树！”
致我逝去而永在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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