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与逃

追与逃

                                01

“我好想逃，远远地离开这一切，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为什么别人总是伤害我？”

恍若天上的银河泛滥，滂沱大雨从天边狂泻而下。哗啦哗啦的雨声下得小文心里想哭，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想着想着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难过的时候抱紧自己，抱紧自己的忧伤，即使这一秒哭得泪如雨下，下一秒也要微笑着走向前方。微笑不是没有眼泪，而是将眼泪当作心灵的灯盏，照亮前行的路。”

这一刻，小文觉得仿佛有两个自己，一个在哭，一个在拼命地煮心灵鸡汤。

从百叶窗看外面的世界被分成无数的矩形模样，支离破碎。小文瞬间以45度角仰望天花板，让眼泪倒流回去，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哭泣得狼狈不堪。

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耳边总是传来刺耳的谩骂与嘲讽，有人笑她发型真土，有人笑她穿衣没品味，有人笑她“海拔”太低，有人笑她长得像恐龙……

小文善良又倔强，心里还有着小小的梦想，而梦想在同事们的眼里足以让她成为一个异类，他们已经为生活操碎了心，被生活拽着走，日复一日陀螺似的旋转着，仅仅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而电子游戏是他们最好的消遣方式，他们甚至认为不玩电子游戏的人已经被这个时代抛弃。而恰恰小文从小接受的就是书香文化，就是不喜欢玩电子游戏，于是被同事们选作“共同目标”。同事们时不时地在她的心上射几箭，于是他们的生活又增添了几分新的“乐趣”。

其实小文知道小北也曾经有过梦想，但是小北实在受不了被唾沫掩埋的日子，加上生活压力确实很大，不知不觉间由刚开始的愤怒到反抗，由反抗到一步步最终的屈服，终于，她合群了。

面对这一切，小文选择了沉默，她想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可是又谈何容易？

                                  02

朦朦胧胧间，小文仿佛看见了茫茫的大海，大海与天空在遥远的地平线处相连，海水蓝得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烦恼，再看看自己，居然坐在一艘小船上，怀里还抱着一本书。

“天哪，这是要去哪里？”小文先是喃喃自语，随后用双手摆出扩音器的姿势，大声喊叫着：“喂，有没有人啊？这是哪里啊？——喂，有没有人啊？这是哪里啊？——”吼了半天，喉咙都快喊哑了，却无人回应，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浪花仿佛跳跃的音符此起彼伏，小文傻傻地看着浪花，好像浪花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哪里。随后直接躺在灰褐色的甲板上，摆着一个“大”的造型。

“哇塞，无限延伸的世界，眼睛里只有蓝天和白云的感觉真好。”小文又开始喃喃自语了。

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不知道小船自由飘荡了多久，岸就在不远处，小文迷迷糊糊地揉揉惺忪的睡眼，仿佛睡过去了一个世纪，再仔细定睛一看，看到了一座岛，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还好理智战胜了冲动，不然可能会翻船。

  “终于有人救我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抓住救命稻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生活就可以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小文嘟哝着对小船说话，反正也没人听见。

船靠岸了，小文从船上蹦下来，开心地在沙滩上手舞足蹈，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于是继续向前走，越走越失望，明明是一个有着烟火气的小岛，怎么比沙漠还荒凉？

                                  03

漫不经心之中，一个亭子映入了眼帘，一位满头白发的白胡子老爷爷在亭子里悠哉游哉地喝茶，小文兴冲冲地跑了过去，说自己迷路了，问爷爷这是什么地方。

爷爷说这里是一座孤岛，是一座无名孤岛，岛上只有自己一个人。随后又问小文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小文回答说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远远地逃离伤害的阴霾。小文嗯地停顿了一下，说自己想去一个没有伤害的地方，因为在那里永远都不会受伤。

爷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随后问小文要不要留在这里，这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没有任何人打扰她，除了自己，当然，如果她希望的话，自己也不会打扰她，心跳与宇宙共鸣，快乐可以达到永恒。

小文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留下，只好继续问爷爷，听听是否有非留不可的理由。

于是问爷爷一个人在岛上会不会寂寞，因为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爷爷说自己年事已高，只想在此岛度过余生，无心于争夺，每天看着大海潮起潮落，太阳东升西落，就已足矣。寂寞是因为内心空虚，自己开心着呢，不寂寞，田里的庄稼和蔬菜需要照顾，闲来在亭子里喝喝茶，看看书，晚饭后在海边散散步，看看夕阳······

小文的肚子又叫了，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比上次的还大声。

小文不好意思地对爷爷说自己肚子饿了。

爷爷让小文先坐在这里，自己给她拿吃的去，让她不要客气。

小文谢谢爷爷，大声地说爷爷真好。

爷爷端来了一盘红薯，还有一杯茶，让小文先吃着，不够的话，再给她拿。

小文大口大口地吃起红薯，柔软甘甜，吃到心里暖暖的，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吃红薯是什么时候了，满满的感动。

                                  04

接着开始问爷爷一些埋藏在内心很久的问题。

“爷爷，人是不是不应该有梦想？为什么总有人和事那么讨厌？”

爷爷忽然站了起来，双手交叉在后背，俨然一副老者的姿态，边踱步边意味深长地对小文说：

“梦想本没有错，当然要有梦想，但有的时候梦想挂得太高，反而会离梦想越来越远，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步，最后只能路也走不好，步也不会跑。凡事不要太计较，想着所有的错都是自己的错，不要怨天尤人，即使有的时候明明是别人错了，想想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劝阻她们吧。如此一来，哪有那么多讨厌的人和事呢？如果说心是一杯清水，烦恼就是水里的泥垢，你不去搅泥垢，泥垢会自己翻腾起来吗？所以说有的时候明明没有烦恼，却偏偏要去招惹烦恼。”

小文说自己懂了，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爷爷接着对小文抒发自己的感慨，说每一个曾经害怕讨厌的日子，到后来都会变成一段记忆，就像自己，当年是那么的害怕高考，如今却只剩下怀念，那种为了一个目标奋斗到黎明不眠不休的日子，也许只有那段时光了，单纯得出奇。

小文好奇地问爷爷快乐在哪里，怎样才能像爷爷这般幸福。

爷爷告诉她快乐只在自己心里，与外界无关。快乐源于她自己，任何建立在别人的基础上的快乐，都不是真正的快乐，真正的快乐是无条件的。幸福啊，是内心的那缕花开，是遥望大海时的那抹宽广，是夜空中星星的眨眼······。

                                  05

小文感觉有个声音好吵，一直叮铃铃叮铃铃地响，睁开眼睛，看着闹钟仿佛在说快起床了，原来自己做了一场梦，要是梦境就是现实，小文还真希望自己也在孤岛上度过剩下的岁月。

火力全开加快速度，刷牙洗脸吃饭完毕，背着自己的包包，开始奔跑，风声回响在耳边，小文开始喜欢这拼尽全力又艰难的每一天。

小文心想一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许是无意之中伤害到了别人，她想努力修复与同事之间的关系。

她召集大家，说中午请大家吃饭，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啊好啊。

到了中午，大家伙一个一个地排队点餐，一个劲地吃着饭，夹着菜，唯独不说话，和小文之前一样沉默，小文说：“之前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担待。”大家依然沉默，低头只顾自地享用着美食。然后，一个人吃完了，他语气生硬地说：“走了。”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大家都吃完了饭，只有小文还没有吃完，尴尬地待在原地，看着碗里剩下的饭菜，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还是慢慢地吃完了碗里的饭菜，然后去柜台结账。

而这一次，她不讨厌他们了，原来这个团队，内部早就已经四分五裂，但她不后悔，她依然会对他们微笑。

下楼走到中央大厅，看到刚刚的同事热情地簇拥在董事长身边，有说有笑，脸上满是艳羡的表情，回想起刚刚的一切，简直是莫名的讽刺。小文穿过人群，微笑着对董事长说：“董事长，你快乐吗？”一群人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像极了苦瓜，仿佛下一秒天空就要乌云密布。

小文知道他们不快乐，或许已经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快乐。

她本来想对大家说：“虽然现在的我像极了一个孤岛，活成了一个独立的星球，但我依然相信未来我会遇见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一样有梦想的人，我们一起奔跑，奔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突然意识到没有这个必要。

                                  06

第二天，小文递交了辞呈，而理由那一栏是空白，她本来可以在那上面写一堆愤怒的话语。小文知道悲伤总是难免的，只是她学会了稀释，来避免悲伤逆流成河，有些人有些事，如果自己不在乎，就不会伤到自己，果然烦恼都是自找的。

小文去了一个新的公司，这一次，她遇到了一群很优秀的小伙伴，大家斗志昂扬，一起为目标奋进。“原来忧伤和快乐可以是孪生兄弟，因为哭得太大声，快乐从隔壁敲门进来了。”小文心想。

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眼睛迅速定位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他佝偻着背，拿着碗坐在角落里乞讨，那双手粗糙，有着厚厚的老茧，指甲缝里残留着黑黑的污渍。

小文飞一般地跑到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堆好吃的，当然，也包括她喜欢的红薯，她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到老人面前，对他说：“这是给您吃的，希望你快乐。”

“谢谢你，闺女。”

小文问老人的子女在哪里，为什么在这里乞讨，老人说自己连老伴都没有，更别说子女了，遥想自己当年跟着一群人整天无所事事却也衣食无忧，本想着在原来的公司一直上班到退休，谁知后来公司业绩严重下滑，竟然濒临破产，无奈自己被迫失业。又因为自己年龄大且没有一技之长，不得已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当年自己肯多吃点苦——唉，现实中没有如果，时钟也不会逆时针旋转。老人接连叹着气。

小文问老人做什么事最开心，老人没有回答，好像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亦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小文对老人说做自己喜欢的事，什么时候都不晚，梦想与年龄无关。老人再次说了声谢谢，然后又接着说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文抬头望着天空，伸出食指与中指，将一米阳光夹在指缝间，随后大步向前走去。老人目送着她的背影，像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