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从来不简单——从三部名著谈起(上)
从古至今中国人在过年的时候花费时间最多的事情莫过于吃,走亲访友要吃、家庭团圆要吃、迎来送往要吃。小到水果零食、大到客席家宴,仿佛春节的一切活动都在围绕着“吃”这一个主题展开。
要知道今天的我们已经有太多的娱乐活动可以去做,那为什么还是只有吃占据着我们每年最重要节日的最多的时间呢?这一切是怎么来的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了解古人的饮食文化,最能让我们了解古人饮食文化的一定是小说,其中有三部不得不提。
第一部是《水浒传》。
水浒英雄出场时经常会有这样一句“先来三斤熟牛肉下口,但有肥羊、嫩鸡、熟鹅、菜蔬只管切来按酒。”这是好汉们的吃法,要的就是个痛快。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论称分金银、成套穿衣裳”的豪气就在一桌酒肉里面体现的淋漓尽致。每当读书到此,稍有血性的人怕都会舌底生津、血流加速、心向往之吧。
但回到我们生活当中,有几个人能做到一肚子装进去三斤熟牛肉呢?这并不是我们不够豪气,不是我们的饭量和梁山好汉们差距太大。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的生活比他们好太多了,物质匮乏决定了他们心目中理想的生活。
水浒中的好汉们大都是社会底层人士,平日里缺吃少喝,本能地就有不愁吃喝的欲求,在当他们有能力打牙祭的时候,所要的也不过就是寻常或见到或听到但就是吃不到的东西和寻常没能力敞开了吃的东西。因此,他们的豪情背后其实是一种酸楚。
比如宋江,郓城县押司,放在今天就是县城一个小科级干部,在他做了梁山之主为寻求招安在东京夜访李师师的时候,那种酒酣耳热之际揎拳捋袖的市井做派就暴露出了他社会底层人物的特性。这种特性让他很难和处在社会上流的李师师顺畅沟通,于是需要身为后周皇族的柴进帮助周旋,化解尴尬。
所以,那时的宋江尽管已是啸聚一方的风云人物,但他和他心目中想要攀附的主流上层阶级之间是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的。宋江隐隐知道这是一种天然的隔阂,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化解得了。但他内心的酸楚没人知道。这就是为什么说李雪健老师饰演的宋江最为打动人心,就是因为他把宋江这种透着无奈和窘迫的酸楚不着痕迹地展现了出来。
比如李逵,那是穷极了需要去抢东西吃的人物,在他杀掉李鬼夫妇找不到吃的东西的时候,居然切下了死人的大腿肉来吃。对滋味赞不绝口之余,还暗骂自己愚蠢放着好肉不知道吃。在很多读者看来李逵的残忍透着些天真,所以深得人心,觉得李逵可爱、讨喜。但这背后也是深深的酸楚,是李逵完全被社会主流所抛弃根本不具备普通人应有的是非之心的酸楚;是一个天性纯良、质朴率真的黑汉子被隔绝在主流社会之外已经淡漠了人兽界限的酸楚。
再如阮家兄弟,在吴用找他们劫取生辰纲的时候,三人一贫如洗,只能怪时运不济,赌钱不赢。邀请吴用吃酒,恰逢店内新宰了牛肉,吴用吃几口便罢,哥三倒是狼吞虎咽了好一阵子。到了,还是吴用算还酒饭钱,而阮小二赊欠的旧帐也得一并处置。如此潦倒的生活怎么可能让他们不生出些妄念邪思呢?所以在当吴用说明来意之后,他们的回答是“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话很豪气,豪气背后还是酸楚,是兄弟三人身在天地之间却不能养家糊口的酸楚;是兄弟三人无路可走只能去刀头舔血的酸楚。
比如武松,那在书中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可细细品味一下,也全是酸楚。在初次登场的时候,武松英雄落魄,已经因为疟疾在柴进府上淹蹇一年,还很不得柴进的欢心。在宋江的抬举下,武松得以登堂入室,而柴进的招呼不过是杀羊宰猪,但就连猪羊这样的食物要没有宋江武松自己是吃不到的,这份辛酸可见一斑。景阳冈打虎,武松并不是存了造福一方父老的心思,只是因为怕被人看不起,多吃了几碗酒,又碍于面子不得不为而已。醉打蒋门神,算是武松的一段高光时刻,但出手的原因也还是施恩的一份尊重能满足他内心被人认可的渴望。
当他得到那份渴望时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
数日的好酒好食就可以换得武松这样英雄的性命,这不够酸楚吗?
所以当英雄的武松转过身去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们应该能体会到他的酸楚,那种个人能力无法被主流社会接纳认可的酸楚;那种自视英雄却难有伯乐知音的酸楚;那种不以物喜却为物所累的酸楚。
英雄们尚且如此,何况普通的农人、工匠、贩夫走卒?这些在中国古代社会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人们他们的饮食文化数千年来其实只有一个:给我口吃的,让我活下去。
也许我们没有办法对每一种风味小吃都去做深入的研究,去探寻它们的来历。但我可以肯定的说,绝大多数在今天看来美味可口的小吃在当年一定都只是为了能多保存一些时间、能更容易下咽才和着制作者的泪水一样样流传于世的。
我们该庆幸所身处的时代,一个已经告别了饥荒的时代;一个可以让我们在丰富的物质中不为吃而吃的时代;一个翻转了快乐建立在吃之上逻辑而成为吃要建立在快乐之上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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