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家里有没有好吃的月饼啊?”
“有啊,你是不是馋了?”
“嗯,想吃月饼。”
“给你寄点去。”

秋凉了,傍晚天空的云层越积越厚,汇聚成雨,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几片泛黄的叶子黏在车身上,我轻轻地把它们捏起来,一撒手,它们晃晃悠悠地落在树下。
树下的叶子聚得越来越多,每天学生们扫也扫不完。反正孩子们也不想扫完,他们挥舞着笤帚,东一下西一下地打扫落叶,呼朋引伴,清脆的声音冲向树梢,又震下来几片落叶,他们仰头追随着叶的舞蹈,尽情地嬉笑着。
待低头,发现一只肥肥的青绿色毛毛虫,在地上笨拙地蠕动,那可成了稀罕物。一群小孩蹲下来,围成一圈,黑黑的小脑袋瓜挤在一起,毛毛虫在中央成了倍受瞩目的大明星。逗弄上半天,打铃了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往教室走。胆子大些的,把小虫子当成战利品,装在裤兜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些实在是比坐在教室里读拗口的英文快活许多倍。
我记得儿子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下雨天,我会带他出去玩。他穿着鲜艳的胶鞋,“噗叽噗叽”地专往水坑里踩,水花溅起来,他就咯咯地笑。我们去绿化带的冬青上捉蜗牛,蜗牛在叶片上留下长长的、蜿蜒的、闪亮的线条。
一转眼,他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在离我们千里之外的异乡思念着家乡的月饼。
超市里的月饼品种琳琅满目,产地也是天南海北。我挑选了最传统的京式月饼,五仁、枣泥、豆沙……这些都是孩子喜欢的口味,不管他多大,我都不会忘记。我似乎能想象出月饼软糯的皮,香甜的馅,儿子吃一口会品出童年的味道吧。一想到他的模样,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微笑。这小小的月饼啊,千里万里遥寄乡情,传递思念。
“好吃的月饼马上打包向你奔去”,我在微信上给儿子留言。

思绪翻涌,倏忽想起自己的童年,随父母在关外生活。一家四口远离故乡,那时交通不便,通讯亦不发达。能触摸乡情、聊慰乡思的,是姥爷的来信。每次收到信,我就会看到母亲小心地撕开信封,铺展开信纸,抚平折痕。这些仪式化的动作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每每想起,浮出那时皎皎月色和母亲清浅的笑容。
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
我那识文断字的姥爷是用毛笔写的小楷,“秀珍吾儿,见字如面。”每封信的开头,无一例外,这是我认识的最美的八个方块儿字,端正地排列在信笺上,绵绵不绝的乡情力透纸背,从薄薄的纸张里顺着文字滚滚而来。
比这还要令人激动的,是收到姥爷寄来的包裹,那时的包裹不像现在的快递用方正的纸箱子,而是用白布兜包装的,地址、姓名直接写在白布上。
拆开的时候,我的小心脏砰砰得快蹦到嗓子眼,贪吃是小孩子心底最深切的渴望。有时候是一兜红红的小枣,有时候是一兜风干的香椿。带着故土的味道,带着亲人的关怀,跨越山河来到我们面前,熨贴着我们的肠胃。母亲是个情绪从不会大起大落的特别能克制的人,收到姥爷的包裹,她会悄悄地转过身拭去眼角的泪水。
直到我也做了母亲,我才理解她内心的情绪。母亲,她也曾经是个孩子啊。

从前,日子慢。一件包裹从月缺走到月圆。
如今,日子迅疾。一件快递两三天。
但是,不管岁月如何游走,如果你的心底尚有情,眼底尚有泪,那么故乡,不会只是地理书上的一个名词。莫说乡路迢迢,再长也长不过我的思念;莫说天涯遥远,再远也远不过我的目光;莫说彩云依依,再高也高不过我的牵挂。
故乡啊,你是人们心中永远的根。乡情啊,你是时间酝酿的等待,等待发酵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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