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串门这件事上，是我输了

在串门这件事上，是我输了

记得，我爷爷是个爱串门的人。

吃过早饭，照例，他不慌不忙的出门，好像要去办什么大事，一本正经，不容置疑。午饭前准时回来，饭后小睡一会，然后再出门，天黑前回家。

年幼的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像张望着一座准时准点的钟，虽然不能理解，但早早就习以为常。

长大后，我已经看穿一切，他出门就是单纯的串门，找人闲聊。

聊聊天气，聊聊时局，聊聊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楼，聊聊越来越宽的路，越跑越快的车，聊聊庄稼，聊聊不肖子孙，聊聊年轻时光辉的苦难的新鲜的难忘的岁月里的人和事，总之，总有一肚子要对外人说的话，总有串不完门。

记忆里，他常常会催我出门:你咋不出去玩？外面风光那么好，憋家里干嘛？

我最多换个姿势，从这屋挪到那屋，他催他的，我宅我的。我就是不喜欢串门，到现在都是。

我特别擅长和邻居老死不相往来。在电梯里遇见，如果对方不吭声，那我一定保持沉默，你目不斜视，那我一定管好我自己的视线不往你脸上落。

只是我管不住刚满周岁的女儿，她仰着小脸直勾勾的盯着别人看，而别人目视前方下定决心闭口不言，我在心里已经微微恼火:哼，这么可爱的小宝宝都不夸赞两句，肯定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不搭理也罢。

只等叮咚一声，电梯门开，放我下来，放我回家，关门大吉，长舒一口气，到家了，安全着陆。

在家里，我可以衣衫不整，可以蓬头垢面，可以啃一口苹果，半天后再啃另一口，可以光脚，可以跳舞，可以唱歌跑调，可以慢慢的虚度光阴，自由自在的伸展灵魂……

想我戎马二十余载，没有串门的经历，没有结识邻居广交朋友的需求，直到女儿出生，一切悄然改变。

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像一只燃烧的蜡烛，把黑夜烧出一个越来越大的洞，走的越远，活动领域越大，而小朋友掌握着方向，一边挣扎，一边牵引着大人去敲邻居的门。

这个时候我一定老老实实变身小女人把头缩回身体，把身体缩回家，让丈夫带着孩子去打头阵。

隔着长长的走廊和门，我像一个害羞的孩子，远远的偷听大人讲话，想凑上前去，又不好意思，只能假装高冷。

只听见小朋友举起肉嘟嘟的小拳头使出吃奶的力气敲邻居家门，敲了几下，门开了，他们被请进去了。隔着好远，我听见他们相谈甚欢，听见女儿咯咯地笑，他们在邻居家度过了愉快的一个小时。

第二天又去敲门，第三天还敲，这倒成了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我按捺不住，终于低下高傲的头，云淡风轻的向丈夫请教:你们都聊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我听见你们一直在聊。

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呗。

我也想去。等到丈夫和女儿又一次换好衣服鞋子准备出门，我赶紧追上，生怕再被落下:你们干嘛去？

串门啊。

带上我！

好啊，一起去啊。

到了邻居家，几句寒暄过后，我就开始体验一分一秒的尴尬。

要时刻留意孩子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或者花盆，生怕她打翻几盒点心或者饼干，还要阻止她试图跑到别的房间参观。

碰见小朋友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把玩具往地上扔的时候，我一遍遍捡起来，告诉她不要再扔，她扔的更加起劲，甚至还会在玩具上踩上几脚，我内心几度崩溃，后悔把还没教育好的孩子带出门。

那个时候，满脑子都在想该聊些什么无害的话题呢？什么时候该起身回家呢？友好告别的契机在哪？这样不请自来会不会打扰到人家休息？

一直保持微笑脸都要僵了，但板着脸也不合适，拿出外交辞令串门好像又有点夸张，心好累……

我大概就适合躲家里看书，天气好的话，出门散步晒晒太阳，碰上雨雪湿滑天气，我可以一个礼拜足不出户，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偶尔还会发自内心的觉得，孤独终老其实是最美妙的选择。

前几日，我独自去办事出门了一整天，一整天都精神紧绷，惶恐不安，怪车子跑的太慢，怪红灯太多，路太远，遇到十几米的长队要排，直接要晕在当场，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回到女儿身边，她不会在家哭着喊着要妈妈呢吧？

事实证明她不会，她和爸爸在一起玩的开心着呢，视频通话的时候还会眼眯成一条缝，笑着和我招手，一脸满足。

你们在哪玩呢？那么开心。

在串门呢。

又在串门？

是啊，今天的第三家了。

……

好吧，在串门这件事上，是我输了。

在串门这件事上，是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