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微刊丨悲剧英雄贾探春

作者: 明朗说 | 来源:发表于2019-05-25 09:01 被阅读15次

    十二钗之中,若论才干,探春不在凤姐之下,比起凤姐那些蝇营狗苟的事,三小姐多了几分堂皇正大之气。或许有人说,那是因为探春没有真正的掌权,没有机会接触权力带来的好处,也就没有机会腐败和堕落,但我相信且敢断言即便是她掌了权,拿到了荣国府的对牌,也绝不会做出那些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事。

    当然,本文并不是为了贬低和批判凤姐,凤姐自有其可敬、可爱、可怜之处。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让我们来看看探春的英雄人格和悲剧命运。

    气质不俗。一个人的气质比长相更具魅力,更能吸引和打动别人的心,如果说气质是魅力的根本,那么长相不过是枝叶。

    三国时期,匈奴使节来拜见曹操,曹操认为自己长相太一般,担心被人看不起,于是就让手下崔琰(史书记载此人相貌十分英俊)装扮成自己接见使节,而自己扮成捉刀之人(带刀护卫)在一旁侍立。接见仪式结束以后,曹操派人去询问使节对魏王(曹操)的印象如何,使节说:“魏王仪表堂堂,相貌出众,但我看魏王身旁捉刀之人却更像个英雄人物。”可见气质比相貌更重要。

    探春的容貌在大观园群芳中并不出众,但是她英气逼人,有不同凡俗的气质。黛玉初入荣国府与众姐妹见面的时候,她眼中的探春是:“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探春超出众人,具备了英雄人物的气质。

    志向远大。探春的兴趣爱好与众姐妹不同,且看她卧房的陈设:“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岸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三间不隔断的屋子,大理石的大案,不是胸襟广阔的人不会有如此大气的陈设。

    数十方宝砚,如林之笔,挥毫泼墨之时自有一股英豪之气。探春曾对宝玉说:“这几个月,我又攒了十来吊钱。你还拿了去,明儿出门逛的时候,或是好字画、好轻巧玩意,替我带些来。”她不局限于贾府这么一个小圈子,她的意识思想是开阔的,做为大家闺秀,她是不能随便出门的,但是她有着与外界相联系的渴望,所以她让能够出门的宝玉给她从外面带来新鲜事物、玩意儿给她。

    深闺小姐想着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历练,她有着治国平天下的远大抱负,这一份壮志豪情,别说是贾府众女儿不如她,就是整个贾府的老爷、少爷们也全都被她比了下去。

    胆识过人。胆识,即胆色与见识。探春身上最令人欣赏和敬重的地方就是她的胆识。贾赦这个老不正经兼老色鬼要纳鸳鸯为妾,鸳鸯誓死不从,最后闹到了贾母那里。贾母大发雷霆,怒斥刑夫人,身为局外人的王夫人也被牵连进来,遭到责骂。贾母盛怒之下,合府上下战战兢兢,众姐妹在李纨带领下迅速离场。

    唯有探春迎着贾母的怒火陪着笑说出这一番话:“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一席话娓娓而谈,入情入理,既让贾母消了火,又摘出了王夫人的责任,澄清了王夫人的冤枉之处。一般人如何有这样的胆子?

    抄检大观园的时候整个大观园乱成了一锅粥,唯有到了秋爽斋的时候探春稳坐房中,命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剑拔弩张之气隐然其中。面对着奉命前来抄检的凤姐等人,探春毫不畏惧,一开口便针锋相对,丝毫不隐瞒自己内心的不满:

    “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
    “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收着,一针一线他们也没得收藏,要搜,所以只要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置,我自去领。”

    王善保家的不知道好歹恣意妄为,被探春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打击了这一干刁奴恶仆的嚣张气焰。这王善保家的身份可不一般,她是大太太刑夫人的陪房,在平时也是个有体面的人物。

    正在大观园乱七八糟、戚戚小人上窜下跳、众芳无故遭殃的时候,探春清醒地看到了贾府的未来:“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家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这份胆色何人敢比?这份见识何人能及?

    才干超群。凤姐病重不能理家,王夫人命李纨、探春暂时接手,并请宝钗从旁协助。李纨素日不理这些家务,且有德无才,宝钗毕竟是个客卿的身份,所以荣国府内务大权落到了探春的手上。甫一上任,“至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出不让凤姐,只不过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

    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吴新登家的来禀报此事,但是她用心险恶,敷衍行事,一问三不知,存心试探李纨与探春的办事能力,如果有差池纰漏,这些个刁奴便要生出不安分的心思。无奈三小姐探春眼里不揉沙子,一眼看穿她的伎俩,并出言警告:“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你素日回你二奶奶也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厉害,也就是算宽厚了。还不快找来了我瞧!再迟一日,不说你们粗心,反像我们没主意了。”

    探春是个出色的改革家,上任不久就发现了府里管理上、财务支出上等各个方面的诸多问题。头一件在大观园里实行承包责任制,无论庄稼、果树、鸡鸭、池塘乃至花鸟鱼虫等等都承包到人,承包人只需要按约定上缴一定利润,余下的利润全归自己。

    这项改革最少有三项好处,一是避免了大观园无人照看管理日益荒芜的弊病;二是充分调动了家人们的劳动积极性;三是开源节流,不但节省了以往的开支,还能创收,直接带来经济效益。这是改革家应具备的才干。二一件,她蠲免了少爷们上学用的八两银子及姑娘们买办头油脂粉的二两银子。

    虽然这两项实属重复开支,应当革除,可是这样做是要得罪人的,探春敢于负责,勇于任事,这是改革家的魄力。既有才干,又有魄力,探春不负改革家的称号。

    命运多舛。探春生母是赵姨娘,也就是说她是庶出。庶出的地位是要远远低于嫡出的,看贾环与宝玉就可以看得出来(虽然贾环也是太不争气,但庶出绝对是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虽然没有人敢因此轻视探春,但那是她自己的争取来的,这期间付出了多少艰辛的努力,流过多少委屈的泪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探春的第一苦。第五回中探春判词这样写道: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泪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诗配的画是: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这船中掩面哭泣之人便是探春,看来曹雪芹给设计她的结局是远嫁出海,番邦异地,背井离乡,远离父母,独自生活,这是探春的第二苦。

    探春空有一身胆识与才干,奈何错投了胎,生为女儿身,满身的本领无处施展。她为此是无比的愤恨与痛苦,她说:“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由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说话也没有我乱说的。”眼睁睁看着贾府的堕落与衰退,她却无可奈何。

    她只能打王善保家的一个巴掌,这一巴掌打得虽然响亮却打不醒贾府众人的浑浑噩噩,这一巴掌虽然干脆却阻挡不了贾府的衰退,这一巴掌虽然痛快却也只能眼看着贾府落败。如果她是昏聩的,她不会痛苦,如果她是庸碌的,她也不会痛苦。可偏偏她远见卓识,看到了贾府衰败没落的未来,偏偏她才干出众,却无法挽狂澜于既倒,撑大厦之将倾,这是探春第三苦,也是她最大的痛苦。

    诗曰:
    气志才识俱超群,生不逢时女儿身;
    空负一腔凌云志,怜我英雄贾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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