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此书终于看完,因为和朋友相约读毕之后写点文字,阅读过程中的确有意留心。知识分子是很难写的,因为他们太过敏感细腻,乃至异常复杂。杨老师惯常谦虚,说是自己的研究中共建国史方方面面的“一次尝试”。(杨书前言20页)当然,此书也许是杨老师出书以来最尴尬的一次,网上自称“史清”者举出一百处“硬伤”,也让杨老师动了气,写了九千多字回应。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本科生,无法做深入的分析,只想就自己阅读过程中的一些想法,谈谈读完此书后的想法。
杨老师此种立意显然十分高明。找了三个不是十分著名可确曾在建国前后有过影响的知识分子进行比对分析。
张东荪是不安分总想以传统儒家“士子”自居的典型文人,经历十足坎坷,风雨飘摇,在弥留之际仍说:“还是我对”。(见杨书89页。)可见其文人气到何种程度。他不懂得政坛中明暗中皆是厚黑的逻辑,不懂得要想混好就要比对手更黑的逻辑(当年明月似曾说过),他对于政治的感知可以说很低。
王芸生显然只想利用《大公报》这块招牌维护住自己的社会地位和个人经济利益,所做一切为了《大公报》,也因如此,亲手将大公报送进坟墓。此三人中,唯有王几乎丧尽了所有知识分子的底线,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说与过去的自己做了彻底“决裂”。建国前自己为国民党呐喊助威,“小骂大助”。建国后为一己之私不惜口诛笔伐,大论特论,也足见其品德高低了。
潘光旦应该说是最有气节的一位,至死也坚守自己的原则,“不实的指责就是不认账”(杨书356页)。那个年代的人们几乎都曾迎合当局要求做过多次自我批评,但作为历史大潮中的一粒沙自应对其报以“深切之同情与理解”的态度。
历史人物在易代之际的大风大浪里,在风卷残云、摧枯拉朽的政治运动中,自我保身已十分困难,遑论能够站在时代的前沿做点问心无愧的事。站在七十年后之今日,对他们做盖棺定论显然已无足多意义。(况且说一人是好是坏的所谓“定论”是否真的就是如此?见仁见智。)
读罢此书之后,最大的感触就是建国后留在大陆的知识分子在频繁又催朽力十足的年代里做过的挣扎和无奈。当评价标准变成单一的政治教条,个人能力水平不再重要,只看其是否与执政者所要求的“标准”完全符合时,个人所能做的就只能是无谓的挣扎。且稍有不慎就会卷入政治漩涡里,不见天日。
杨老师所选三人尽管都遭受了很多批斗与自我检讨,却无人因政治批斗而下放劳动改造者。这不免让我想起杨显惠的《夹边沟纪事》。在《夹边沟》一书中,可以看到于时代的大潮中,那些平日之乎者也满口圣人之言的知识分子,哪还有些许的尊严与人格可言?但就因为如此就要对他们谴责吗?不能。因为这远非他们的选择,而是无奈的“被选择”,此中彰显的也就是人性中最基本的东西。无所谓对错,当把属于社会的“人”放进丛林里,那种潜藏了百万年之久的“狼性”和“你死我活”的生存法则又被呼唤了出来。如此观之,人之所以称之为人,社会秩序和道德起了很大作用。反问一句,若将我放在那个环境下,我是否也会变成魑魅魍魉,甚至踏在他人尸体上活命?变得用社会标准来看有些“卑鄙”?此种假设不可能存在,但不是没有意义。
杨老师是我十分尊敬的学者。但读罢此书,还是有一些想法想要说清:
1.史料的驾驭。杨老师擅长的是将史实尽可能客观平直的叙述出来,对史料的比对和鉴别能力已远远非我能评价。他把很多扑朔迷离的历史事实搞清楚,已是一件大功德。致敬!
2.对其他著作苛责。杨老师写书的特点之一就是开宗明义将目前的研究还有哪些不足,一点也不客气地讲出来,找出很多相关书和论文,批一番。然后列材料说应该如此如此。但似乎一本书有问题就有一种“原罪”,每提到相关问题都说某某写的怎样,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如写张东荪一章时几乎从头到尾一直说戴晴的书有哪些不足。可是杨老师此章并非书评。另外杨老师此书也有一些地方引用戴晴一书中的材料,看来也并非一无是处。此点或杨老师也该承认吧?
3.大段摘引史料。这是阅读此书让我感觉枯燥的一点,可读性实在有些不足。或者说这本书更多的是将史料分门别类的串联起来,在加上少许陈述,将事件的来龙去脉、人物的跌宕起伏讲清楚。但是类似于个人自我检讨的原文引用有时超过两页,这不免让我起疑心,难道杨老师不知像此种“自我批评”有时候也绝非自己内心的想法吗?而且即使是内心想法,此种大段引用史料、少个人见解的写法,给读者留下了太大的个人相像空间的同时,也会有点云里雾里。资质平庸如我等,有时候有些东西靠自己真的想不清楚。
4.杨老师将三人所经所历讲清楚之后,戛然而止。没有讨论,少者一两句,如张东荪。多者一页,如潘光旦。基础性的史实问题自然十万分重要,可是对于人物内心深处的挖掘和分析也是很多读者想从历史著作中获取的。而杨老师这本书在这方面,至少于我而言有些不足。
有人说读杨老师的书最后有点“终于读完了的感觉”。
吾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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