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结婚了

如果你要结婚了

01

通过别人知道她快结婚的消息。

冬夜校园的林荫道，凄凄切切，昏黄的路灯暖暖融融地映照着吐息间的寒气，四下静悄悄的，只有鞋底摩擦水泥路面的声响。

我冻得僵直的左手被学长紧紧握着，四肢百骸中寒气仿佛全部涌到指尖，怎么也暖不了。想要吐出的话凝结成冰摔碎在地上。夜里的安静比想象中的更加纯粹。

“姐姐居然这么早要结婚了。”我无厘头说出一句。

“语气怎么这么感慨啊宝宝。”

我并未接他的话茬，自顾自用着欢快地语调：“我好像没和你提起过，我姐姐比我大四岁，我上小学时她上初中，我上初中时她上高中，我上高中她考中大学。”

似要把所有的话全部倾到出，吐出的话像踩到香蕉皮的踪迹，一路蔓延又乱七八糟。

“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用脚步丈量着她留下的脚印，我真的好讨厌她，你可能不太懂永远被人压一头的感觉，只要有她在，我永远是被忽视的那一个……终于啊，我也高三毕业进入象牙塔，你知道吗？我考得比她好，我想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了吧，可是她快要结婚了。”

步子逐渐放缓，伫立在一盏路灯下，冬夜里的风似能寻找最刁钻的角度来折磨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我怎么会这么难过。”

“欸，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小哭包。”他把我揽入怀中，我靠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单薄的背脊和温热的胸口，能感受到我的眼泪渗入他的衣服形成一滩冰冷的泪渍。

他用安慰小孩的方式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拍我的背，我的眼皮却愈发兜不住眼泪，迅速的聚集滚落到他的衣服上，可能是风呛住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得累极困极。

相传人垂死前会出现走马灯回首一生。耳边呢喃声渐消渐远，恍惚之中仿佛看到十年前的漆黑的夏夜，耳畔传来连续不断的尖锐蝉鸣。

02

“灿灿，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啊？”

小小的铁架床铺上席垫，我和姐姐肩挨着肩仰面躺在上面。时隔经年，我依然无比清晰地记得那晚潮湿温热的天气，空间狭小得仿佛鼻翼间的气流彼此交替。她轻轻地问我，我转过脑袋看向她的侧脸，淡蓝色的月光投射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饱满的额头挺翘的山根流畅的下颚线，起起伏伏，我时常就这样看呆了过去。

我知道，以我这样的年龄，不该对爱情发表什么高见。我摇了摇头。实际上我当时疯狂迷恋《流星花园》的明道寺张扬又霸道的个性，《明若晓溪》中冰冷又淡漠的牧流冰。我曾经暗自发誓，我以后的男孩，要么是一团火灼烧我整个青春，要么是一块极寒的冰只对我微笑。

姐姐顿了好久，视线一直聚焦在黑暗的虚空中，她缓缓开口，“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卑微的事情，他是那么温柔，以至于喜欢上他时如同奔走于苍莽草野无意闯进视线的森茂大树，猝不及防之后是十二分的欣喜。”

我缓缓转过头去，有一瞬的劫后余生的释然，幸亏啊，没说那些可笑的言论，没说我喜欢的，截然相反。

温柔？

温柔的人是吗？

我想。

03

我和学长刚谈恋爱那会儿，舍友兴奋地让我和学长一起看《绝代妖姬》，说是要当一波神助攻。我自知水深，搜了一下果然是不简单的片子。晚上和学长抱怨舍友要把我卖掉时，他哈哈大笑说有那种镜头就把我眼睛捂起来。

后来一个人看时，只记得耽溺于兄弟二人人格纠葛中，万丈光芒的弟弟，一无是处的哥哥，年少时对老父亲的承诺，兄弟二人今生将不会再分开，从此以后将共享一切：名誉成就女人包括人格。

卓越的人会本能地抛弃拖累步伐的包袱，这是天性驱使。弟弟极高的天赋迫使兄弟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两个半独立人格迟早有人先觉醒，血肉撕扯之间，总有不愿离去的另一半被迫独立。

事到如今，我是不是那个紧紧抓住救命稻草不愿撒手的哥哥呢？

她要结婚了。

她的余生将属于另一个男人。

这么多年，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一路走来，从未走出她人生范围内经历，我不断诘问自己，我该怎么做自己，四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四年是一段横亘在岁月中的断桥，是成长年龄的最短计量单位。

四年是一千多个日夜积累的经验，是分毫无差最精准的成长路线。

四年是费劲心思饱览诗书做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自负，轻易被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超脱打回到尘埃的自卑。

也未尝不曾离经叛道过，偏执地追求她不喜欢的，厌恶一切我和她相似的评价。这是暗中进行的实验，她不知道，会热切邀请我去她工作的城市游玩。

那是很久未见的相见，她说：“长漂亮了，会化妆了小姑娘。”

画着苍白的粉底，抹着艳丽的口红，眉毛拉长至眼角，我淡淡地说：“我知道。”

病态地想与你不同啊。

还是改不了，形同幼时跟着她的身后，不自然偷偷打量她，简简单单的披肩发，不施粉黛的素颜，举手投足间有着我无法做到的真实和洒脱。

而我面对一大堆繁杂卸妆上妆的步骤，每天出门戴上假面，回到家中虚脱地从脸上撕扯下人皮面具。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粘稠的蛛网密不透风地裹挟着我，湿湿哒哒的触感抽走我鼻子下最后一缕丝薄的空气。

无力感使我绝望，使我痛恨，滋生出毁灭一切的黑暗情绪。

我输得那么彻底，兜兜转转还是走不出，像个阴暗的老鼠汲取着别人残余的营养。

她要结婚了，至此以后不管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都将要放手。

04

有没有一个人记住你都记不住的每一句话，偷偷帮你实现那么年少的想法。

有没有一个人笨拙的模仿你的口气与小动作，被人抓包后气急败坏的否认。

有没有一个人表面上很爱你，但是内心充满着恨意，但她从未意识到那么浓烈感情是只会是爱意。

姐姐，我该放手了，我不能像个拾荒者捡着你遗留的只言片语拼凑属于我的世界观。

你结婚的那一天，也将是我独立的那一刻。

姐，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