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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油灯

记忆中的油灯

作者: 五月蒙子 | 来源:发表于2019-08-03 23:06 被阅读0次

    一次偶然的机会,参观了农村展览馆,全新的展台上放着陈旧不堪的各色农业器具,以及六七十年代农村常用的生活用具,虽然陈旧却挡不住浓浓的生活气息,挡不住炊烟袅袅,鸡鸣牛叫的遥远记忆。一盏马灯吸引我的眼球,虽说擦得很干净,但骨子里的岁月沧桑却是挥之不去的。那盏马灯安静的站在展览馆的墙角,默默地守候着,就像我记忆中的乡村某个老人,老成持重举止安详。这盏灯算是那个年代比较豪华的灯具之一,之所以冠以豪华的名头,是因为在那个年代只有公家才会有资格有能力用到这种灯,如公社的办工场所,学校老师的讲台,饲养员的值班小屋会见到这样的灯,而普通家庭用的就是一般煤油灯,还有经济稍微好一点的人家用的是玻璃罩子灯,而大多数人找一个扁平如碟子状的大腕,揉搓一个粗粗的线绳子做捻子,就是一家人唯一的照明。这种灯那时候是很普遍的,点起来光亮不大,油烟却如一条细细的黑龙。捻子常年累月在煤油中浸泡,也逐渐变得坚硬而漆黑。每到晚上,天光远去,实在看不见了,家里的大人们才会郑重其事的说:该点灯了。于是乎家家依次都点起油灯,光虽然微弱,却透出乡村夜的生机,弥漫着农村人家特有的温馨,心里倍感通透光明。煤油金贵,勤俭持家的人都会早早的熄了灯,然后在黑暗中拉着家常,直到睡去。我第一次上小学,看见班主任提着一盏马灯走进教室,小心翼翼的将油灯放在讲台上,感觉自己开了眼界。当时心想,什么时候我家也有这样的马灯该多好啊。老师按照生产队把学生分成几组,每晚都要有各队的小组长召集同学一起写作业,温习功课。夏天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冬天日子太短,等各自做完喂猪喂鸡等各种家务后,天已经黑透了。五个同学挤在我家的炕上,围着罩子灯写作业,但就一盏灯,我们用了,其余兄弟姐妹就没有办法学习,母亲纳鞋底子,缝补衣服的活儿就得等。我为此苦恼了好久,要是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该多好啊。一个空的墨水瓶成了我的第一个目标,我偷偷的将不太多的墨水倒掉,洗净晾干后,在瓶子里灌入煤油,然后找一截鞋带子,在墨水瓶盖上挖了一个孔,鞋带穿出小孔,另一端放在瓶中,拧紧盖子就迫不及待的用火柴点燃了。捻子很快燃烧,但我发现塑料盖子却有被烧化的危险。赶紧吹灭灯,在瓶盖上盖了一个乾隆通宝,然后再点起来,一盏简易的小灯就做好了。到了夜晚我和同学们围着我做的小灯写作业,他们都很好奇,说我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小巧的灯,携带方面,而且油烟小。我得意的说?我做的。不久墨水瓶油灯我们人手一个,晚上写作业再也不用愁了。别的班的同学也效仿,每到夜晚,教师里的小油灯闪闪发光,一个小火苗就是一个个梦想和希望。自从有了小油灯,我再也不用和家里人争灯了。我可以搬着炕桌子躲到一边自由自在有了小油灯,我再也不用和家里人争灯了。我可以搬着炕桌子躲到一边自由自在的看书写字。姐姐时常会凑过来让我教她白天认的字,把我写过用完的本子背面当做自己的作业本,弯弯扭扭写上自己的名字。姐姐没有上过一天学,在学龄前帮着母亲带我们,抱着弟弟,拃着我,等我们上学了,她已经15岁了,错过上小学的年龄。母亲决定让姐姐也去读书,姐姐为此高兴了好几天。课本是我用过,买了新本子。姐姐自己做了一个花书包,看着花书包姐姐就非常高兴,我也替姐姐高兴。这时候母亲病倒了,姐姐上学又成了一场空。我看出姐姐的落寞,但姐姐说:你们好好学吧,你们学好了也就是我学好了。晚上姐姐和母亲只能等我们作业写完了,才能做一些针线活。自从我有了小油灯,姐姐就有时间凑到我跟前,也写几个字。姐姐写的很认真,一行行写的有模有样,还不时询问我与这个字有联系的事情,有时问的我不耐烦,就说老师就是这么讲的,至于为什么是这样,我也不晓得。自从姐姐跟着我学习,我似乎受到姐姐的督促,自己学不好不但对不起老师,更重要的是没法给姐姐讲课。晚上我想懒一会再做作业,姐姐就会笑嘻嘻的说:是不是该当老师了?我一听只好老老实实坐在桌子边。我看姐姐写的认真,但也很费劲,我写一行生字,姐姐为了记住可能会写两行。我说:又没老师给你批作业,写个差不多就行,写那么认真给谁看?姐姐望望我说:写字不是为了给谁看,写给我自己看。偶尔,母亲去看姥姥,姐姐在家里就扮演母亲的角色,不让我们在家里疯玩,怕把家里弄乱了。我们蹲在门口百无聊乱,姐姐就会在屋里说:乖乖的在外面玩,一会给你们看电影。那时候要看个电影就是十里八乡追着看露天电影,我和弟弟小怕走丢,所以从来不带我们。而且这种露天电影也不常来,看一次电影对于我们简直就是过年一般。我们跑的勤快,抬水、拔草、剁草、喂猪、喂鸡都用最高的效率完成了,有一只调皮的鸡就是不主动回到鸡圈就寝,我把它抓住硬塞进鸡洞里去了。然后匆忙吃了饭,让姐姐带我们去。姐姐说:今天的电影在家里放。我和弟弟泄了气,噘着嘴说:就知道骗我们干活。姐姐说你们到外面窗根子下看着,一会就有电影。我和弟弟对着窗户纸,只听姐姐在里面点亮油灯,然后拿到窗台上,用手比划成兔子,老鹰,还有模拟的动物叫声,各种动物的的影子就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窗户纸上,当然姐姐按照我的课本中的故事加上自己的经历编的新故事。我们一下子被姐姐声情并茂的“电影”吸引住了,安安静静坐在房檐下看着。姐姐还剪了各种各样的人物,拿到油灯前,那些人物一会变大一会变小,煞是好看。以后只要母亲有事情不在家,姐姐都会给我们播放电影。姐姐还一再告诫我们:不能让妈知道,要是知道了,以后电影就看不上了。直到后来我看了一场皮影戏,我才回味姐姐那时的表演似乎不逊色这些艺人。一年年关将近,庄子上大大小小的人十有八九都感冒了,我们家只有母亲似乎症状轻一些,照顾我们吃喝拉撒吃药,每晚还要起来若干次看谁发烧厉害了,谁出汗了。不仅如此还要准备过年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往很多小事我们就代劳了,但现在我们病得起不来。眼看腊月二十八了,母亲病倒了。这可怎么办呢?因为我们过年穿的新衣服、新鞋都是母亲和姐姐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看来过年穿不了新衣裳了,我心里万分沮丧。巴在窗缝子往外看,是邻居家的孩子穿着新衣新鞋显摆。我和弟弟吃了药早早迷糊过去了,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和我们的梦交织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感觉有团光晃动,睁看眼看见母亲在灯下正在纳鞋底子,已经有一双鞋做好了放在旁边。灯光映着母亲大半个轮廓,熠熠生辉。那次我见到的油灯光芒轻柔、温暖而圣洁,那种颜色和亮度在很多年后再也没有看见过。早晨五点多,我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坐起来发现感冒奇迹般的好了。一骨碌爬起来发现母亲已经把我们过年穿的衣裳、裤子、鞋子都做好了,叠得整整齐齐。油灯还亮着,但所剩油几乎将尽,母亲为了我们穿上新衣过年熬了一夜。母亲看我起来说:穿上新衣服,病就好了。我利索的穿上母亲做的衣服裤子和鞋子,非常合身合脚。一路小跑出了门,有新衣服穿了!如今回想起来,母亲略显疲惫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欣慰,油灯的火苗虽然微小,却会温暖我一生,给我希望和光明,给我梦想和勇气。每当我遇到无法完成的任务时,我总会想起母亲的眼神,总会想起那盏油灯温暖坚定的光芒。没有什么可以挡住我,没有什么是不能完成的任务,于是咬咬牙,一切都会挺过去的。油灯点亮,一家子人围着油灯就有家的气息和温暖,也有从油灯中衍生出来的故事。点亮,一家子人围着油灯就有家的气息和温暖,也有从油灯中衍生出来的故事。油灯捻子燃烧的时间长了,偶尔会结出灯花,不但油烟大,还会影响灯的亮度。每每此刻,母亲会拿出剪刀,剪去灯花。而每次结灯花,母亲就会说:有远处的亲戚要来家里了。在母亲眼里,这是灯神提前通知我们的。说也奇怪,过了几天舅舅就来接我了。每到暑假舅舅就会把我接到他家,一方面是让我做个帮手,一方面我们家娃娃们多可以节省一点口粮。舅舅把我放在他牵的骆驼上,跪着的白骆驼很听话,让它跪倒只需说几声巧、巧、巧,他就会很听话的跪下等待主人往它驼峰间抬东西,或者人坐上去。然后再喊起、起、起,它就很顺从的站起来。舅舅是生产队的饲养员,长年累月住在饲养场的小房子里。我跟着舅舅第一次进了这个小房子,墙壁黝黑,里面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但门口墙上醒目的位置上挂着一盏有了年岁的大马灯,我很想提提这盏灯。就从自己书包中拿出为舅舅抽旱烟拔的枯芨芨,共有三捆,都是我平时拔猪草时拔回来的,每一个枯芨芨精挑细选,然后弄成筷子长短,用马莲草扎成把子,吊在屋檐下经历盛夏的洗礼。当暑假来临时,这些芨芨草变得灰黄失去光泽,风吹日晒让他们光华尽失,本真毕现。舅舅拿在手中像在看一件件艺术品,不停地轻轻点头,还会夸我:有出息。然后取一根枯芨芨,拿出自己的鹰膀子旱烟锅子,从腰间取下装烟丝的牛皮口袋,岁月磨砺已经让那个袋子发出牛皮原始本真的光泽,似乎充满富足。舅舅伸手在袋子里捻着烟丝,捻一个烟丝团放在烟锅子中,扒拉开房子里烧茶水的小炉子,芨芨草点燃了,借着火苗点上烟锅子,然后蓝色的青烟便在小屋缭绕起来,煞是好看,旱烟淡淡的香味便弥漫开来。我说我要提马灯,舅舅就走过来取下马灯说,只能提提,晚上才能点哦。那一天晚上来得格外的迟,舅舅用木勺从水桶中舀一点水,然后拧开大马灯的盖子,把水加进去了,我看着有点惊讶。在我的记忆中油灯都是用煤油的,而这灯却是喝水的。水能燃烧么?舅舅用芨芨点了一个火苗,马灯被点亮了。舅舅拧拧一个开关说:这个可以调大调小的,如果光不足就往右拧。我试了一下,果然如此。舅舅说这是他当全县劳动模范的奖品,叫做电石灯,加水电石就出来气了,点燃就能照明。我提起那盏特殊的马灯,跟在舅舅身后,舅舅在黑暗的马棚牛棚中的影子就显得无比高大,像一个巨人。舅舅悉心的给每一个牲口倒草,拌料,还很亲昵的拍拍这匹马的脖子,那头牛的脸庞,似乎这里的这么多牛马驴骡都是他的好朋友。牲口们见到舅舅也很顺从,伸着嘴,不停的摇着头。如果是在寒假,舅舅不在的时候,表哥会带着我去搞点“福利”,我的任务是站在高处提着马灯,将马灯的光亮调到最大。表哥就会到马棚中惊起睡眠中的麻雀,麻雀迷迷糊糊的乱窜,就会向着马灯的亮光飞过来,表哥用搂草的耙子,一耙子一个将麻雀打下来。很快就能打一盆子麻雀,然后把麻雀倒在胡麻杆烧好的火籽中,一种燎毛的味道过后,就会飘出浓浓的雀肉香,充满鼻翼。这时舅舅就回来了,他对表哥说:又打雀儿了?表哥总会以我我借口说事,说我馋了。舅舅就不再吭声,叹口气说:娃们正长身体,连肉都吃不上。好了就挖出来,不要烤焦了。麻雀完全成了一个黑炭团团,舅舅轻轻一磕,外面一层壳子掉了,就露出金黄的麻雀肉,舅舅将麻雀的脯肉撕下来喂在我的嘴里,自己只是津津有味的嗦着指头。虽然很多年过去了,煤油灯终于成为历史,退出了我们的生活,消失在我们的视野。煤油灯也成了偶尔停电后我给女儿讲故事的佐料。但有一种回忆是抹之不去的,有一种情感弥久历新,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变得珍贵而厚重。每当面对灯火阑珊的不夜城,面对状如白昼的灯光旖旎,我会然发现现代科技带来的便捷和光明,但即便如此这些光却少了一点什么。偶尔看星空,却发现无论夜空的星子多么微弱,但它具有磅礴的气度,超越岁月的精神。如同油灯,它缠绕在我们的记忆深处,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光亮,还有温暖、亲情和超越光明的一种追忆。 (20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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