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沟

作者: 平淡如水111 | 来源:发表于2023-11-21 21:54 被阅读0次

小河沟。想到这三个字,眼前便会浮现那条清澈的小河。

那条小河就在大伯房子的背后,浅浅的只有半米高,最深的地方也不过一米,笔直得像一道沟渠。

彼时的我只有十岁左右,每逢暑假,我总会嚷嚷着要去远方的大伯家。吸引我的不是农村才有的山水,不是田野上的阡陌,也不是那些未曾见过的例如竹耙、簸箕之类的物件。

让我心驰神往的只有那条清澈的小河。

打开农舍的后门,顺着田坎跨过耕地,拨开一层又一层茂密的芦苇后,视野便会豁然开朗,小河沟就映入眼帘了。夏天的小河沟水量充足,那河水是可以喝的,冰冰凉凉很是解渴。记忆里的山泉伴有一丝矿物的甘甜,但我听信喝了生水是要闹肚子的,只喝过一次便再不肯喝了。殊不知自此之后,那样甘甜的山泉竟再也寻不见了。

卷起裤管,从硌脚的鹅暖石上踏进小河沟,一股寒意从脚根袭来,与夏日的炎热相中和,不禁打了个舒服的寒颤。待到几分钟后,身体完全适应了河水的温度,竟然不肯离开了。

我低下头,水面将好没过腿根。在斑驳的阳光下,那河水看着不像水,更像某种透明丝滑的液体,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若不是用手能捧起那河水,便让人误以为没有东西存在。小河沟流动起来丝毫没有声音,如同一幅动态的画卷,只有弯下腰,将耳廓贴在水面咫尺,方才能听到水流的响声。就连在寂静的夜晚也是如此,就更加深了这样的错觉。

我最喜欢的游戏是捉螃蟹。那些深灰色的螃蟹就躲藏在石头底下,个头不是很大,最大的也就一掌大小,夹起人来不痛不痒。一旦搬起石头,它们可不会傻乎乎愣在原地,而是以极快的速度跑开了。所以要想捉住它们,就要在搬开石头的同时,随时做好按住蟹壳的准备。

我怯于螃蟹的大钳子,总会在搬开石头的时候,用稚嫩的声音大声呼喊。

“大伯伯,这边有螃蟹!”

那些螃蟹像是听到声音一样,跑的更快了。从河底的这个石头上,迅速地移到另一块石头上。若不及时按住它,就会在眨眼间钻入不知道哪个石头下面去了。

“哎呀,可惜。”没有抓到的时候,大伯总会这样说。

从白天到黄昏,直到看不清螃蟹的时候,我们才会提着装蟹的竹篓回家。哗啦啦一阵响,那些螃蟹就像下饺子一样被倒入盆子里了,同时还有许多指甲盖般大小的虾也在其中。

“看,螃蟹会吃虾子的。”大伯说。

我看着那些螃蟹,每个都是呆呆的,对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也不知道逃跑。只是右手高高举着那大钳子,嘴边衔着一串泡泡,两个鼓鼓的眼睛直盯着我,颇像是在抗议。

我不敢用手玩弄,只是这样看着它们,或是在别处玩累了,飞快地跑回来看看螃蟹还在不在。

第二天,那些虾和螃蟹一同不见了。

虾必然是被螃蟹吃了,但螃蟹去哪了,我没有多想就去叫来了大伯。大伯过来之后,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部分螃蟹,还有一些不知去向了。

“要盖住盆子嘞,不然螃蟹要跑完啰。”

说着,大伯拿来一个甑子盖,将螃蟹扣在盆里。自被监禁后,螃蟹没有再跑过,然而也不肯再吃虾子了,不久便接连翻了白肚皮。

某天,一只螃蟹照例被灌进了竹篓。待到回家放盆里后,我才发现了端倪。

“哎呀!大伯伯,你快来看!”

大伯循声而来。原来,一只母螃蟹背上站了一只小螃蟹,小蟹只有半寸长,一大一小仿佛在叠罗汉,对于这样造型奇特的母子蟹,我感到十分惊奇。

“唉,造孽啊。”大伯说道:“母螃蟹带着娃娃,太可怜了,明早我把她去放了吧。”

我对大伯的话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十分惋惜。傍晚,我拿开甑子盖,那只小蟹飞也似地爬到母蟹的背上,紧紧地抱住母蟹。母蟹高高地举着右钳,警惕着看着我。我感到无趣,合上了盖子,任凭它们躲在阴影里。

第二天,母子蟹就被大伯放回到小河沟里去了。自此之后,我们不曾再捉过一只螃蟹。

除了捉螃蟹之外,烤地薯也让我记忆犹新:农舍的后门外就是一片耕地,大抵有两亩,夏季常种豌豆。某天夜里,大伯神秘地把我叫去。

“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对于这样的呼唤,我向来是不拒的。毕竟在这燥热的夏月里,除了那个无聊的黑白游戏机之外,实在遇不到什么新鲜的东西。

借着月光,我们在豌豆地里寻找地薯的踪迹,不一会大伯便将我叫去,我才得以看清地薯的模样:那嫩绿的苕尖格外显眼,叶面宽大,探出地面不会超过半尺。大伯用力一提,红通通的表皮便裹挟着湿润的泥土出来了,一股夹杂着香气的土腥味混入鼻腔,如同采摘出一朵淤泥中的莲藕,满溢出食材淳朴的芬芳。

豌豆地里升起一缕长烟。

待地薯充分冷却后,便可以剥开那层焦脆的外衣了。地薯不宜烤的过久,否则烤焦的地方品尝起来会十分苦涩。恰到火候的红薯口感绵酥,直到第二天早晨醒来,嘴里还残留着淀粉的淳香。

在那个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晚上的时间总是难以差遣。吃过了晚饭,人们多是聚在大树下扇着蒲扇,喝着凉茶摆龙门阵。大伯的门口就是一条省道。省道依仗着小河沟而建,小河沟去哪里,省道就去哪里,于是我们的饭后活动就成为了推着自行车沿着小河沟散步。

大伯那辆老式的二八自行车是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在八九十年代这样的自行车几乎随处可见。之所以叫二八洋大杠,是因为轮子的直径为二十八英寸,框架大,鞍座高,通体黑色。看着那辆自行车,眼前如同被加上了滤镜,回到了那个朴素的年代。

我们推着自行车一路向前,小河沟就在路的右侧,时而躲藏在绿茵的屏障里,时而蜿蜒到山的背后,仿佛永远都望不到头。车轮嘀哩嘀哩地转,直到夕阳消失不见的时候,我们再骑车回家。就这样往复,有时会走到从来没去过的远方,见到不曾见过的山水。更多的时候,只是走在重复的路上,看着重复的风景。

自行车的后座并不舒服,却是我彼时避风的港湾。越过大伯宽大的臂膀,看着景色飞驰倒流,一股内心深处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一步步走到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却再次回到起点,心中难免会有落差,但也无妨,明日我还会继续踏上旅途。人生亦是这样,重复着重复着,春去秋来,虽然平凡且淡然,但只要有一丝小确幸便会欣喜不已。在用脚去丈量路的时候,也不知不觉找到了曾经丢失的宝藏。

就这样,夏天结束了。

某天,大伯打电话告诉我,自行车被偷走了。他一句一句说着被偷走的细节,言语间充满着惋惜。后面的话我没有在听了,眼前不断地浮现着那年夏天的故事。我不知道大伯惋惜的是失去了唯一的交通工具,还是惋惜不能再载着我在黑夜中返程,还是惋惜失去了与自行车之间的回忆。

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去探索小河沟的尽头了。

小河沟的尽头在哪里,我没有见过,也不曾见过。甚至到了后来,大伯搬家了,我终于再也没有缘份见到那条小河沟,只是偶然听到大伯说那条小河沟因为环境被破坏变得十分浑浊,不再清澈见底,也没有人愿意靠近了。

    二零二一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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